“阿兄!”
一瞬间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杨玉瑶上前去推,想要能推醒杨銛,但任她如何推,杨銛都没有反应。
“阿兄醒醒,我错了,我不该和你发脾气……”
杨玉瑶此时才发现杨銛那看似黑亮的头发是染过的,发根处已是密密麻麻的灰白。
他脸上还敷了一层粉,遮盖了那满脸的细纹和老年斑,此时脂粉已褪了下来,显出他那疲倦发黑的眼圈。
那双眼睛上布满了红血丝,隐隐还有愤忿之意,像是在气恼杨玉瑶。
“我错了,我一辈子都在欺负阿兄,你醒来好不好?”
此时韩国夫人、秦国夫人亦赶到了,见此情形,皆趴在榻边嚎啕大哭起来。
杨玉瑶反而不哭了,抹了泪站起身来,走向门外的大夫,问道:“我阿兄是如何没的?”
“虢国夫人恕罪,是国舅故去之后,才有人请小老儿来的……”
“都让你们看顾好他了。”
“回虢国夫人,国舅午后困倦,想要睡一会,这之后,小老儿也不知如何回事。”
杨国忠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我今日为薛白之事来找阿兄,还未来得及说话,阿兄正好得知薛白回不来了,急火攻心,一咳就缓不下来……”
“他有甚好急的?”
“就是说啊。”杨国忠哭道,“不该如此啊,呜呼哀哉!呜呼哀哉!阿兄啊!”
在这一片悲戚的气氛中,忽又有人跑来,慌忙喊道:“圣……圣人与贵妃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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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在杨家面前的一个很实际的情况就是,杨家中能支撑门户的男丁很少,杨銛这一死,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杨国忠。
悲伤之余,杨玉环自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但她思来想去,终究是对杨国忠的品性与才能有所犹豫……心里莫名地总是出现一个人的影子,属于一个坚毅而可靠的年轻人。
也许是因为在骊山刺驾案那一夜薛白对她的保护,她觉得,薛白是一个真正能让她信任的人。
在这个关头,杨玉环认为需要把薛白调回长安。
因此,在杨銛的头七过了之后,她趁着杨家兄弟姐妹都在,问了此事。
“本是有个阙额的。”杨国忠低声回答道,“可惜当时薛白不肯卸任,错过了,阿兄也是因此事急火攻心。”
杨玉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对此没作回应。
杨国忠其实也在偷偷观察她的反应,见状认为她应该也有些生薛白的气。
“除了万年县尉呢?”杨玉环问道。
她此前一句话没有问过,此时却能脱口而出万年县尉,可见私下里是有关注薛白的。
“他是进士出身,不能与杂流官抢阙额。”杨国忠试探道:“贵妃或可直接向圣人恳请?”
“我不涉朝政。”杨玉环道:“可有其它法子?”
杨国忠却知道她并非是因为这个理由,似乎从薛白外放之后,这位贵妃就从未在圣人面前替他说话了。
“终究是看圣人心意。”杨国忠道:“只要圣人对他满意,调回长安任官,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如何做?”
见杨玉环追问不休,杨国忠为难着,应道:“首先是政绩,等今年的赋税入京,地方官的政绩高低,一看税额便知。”
这确实是,地方官能收到的税越多,可见其对治下的掌控力越强,也证明当地的编户多、隐户少。
“赋税入京?那得等到秋后了?”
“是,但薛白今年的政绩必定会十分亮眼,我再借机以太府官员的名义在圣人面前递些好话,将他调回长安,不难,不难。”
说着不难,杨国忠却有自己的一份私心。
杨銛这一死,留下的是一个日渐庞大的朝堂势力,那么,由谁来继承?
薛白当然没有资格继承,他又不姓杨,只不过是个面首或是姘头。但其人确实是有手段,与贵妃的关系只怕还更近些。
尽可能地让薛白晚些调回长安,杨国忠才可从容接管杨党。等到秋后,木已成舟,薛白再回来也没用了。
因此,杨国忠常认为他留在偃师是一步昏招,长安城正处于有利可图之际,偃师能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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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往来,信件传递,到了八月,薛白的公传回长安。
杨国忠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薛白对杨銛之死是何反应,因此格外关注,第一时间赶往右相府。
他抵达时,李林甫恰好拿着那封公在思忖,也不知是出于巧合还是思忖了太久。
“右相安康,薛白可是请求调回长安?”杨国忠道,“我阿兄这一走,他必会以此为借口请求回长安,若圣人感念他对杨家的情意,只怕要给他升迁了。”
此事他分明看得很清晰,偏偏杨玉环问的时候却又不说,拿些“进士不宜与杂流抢阙额”的理由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