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杞又转向那老头,问道:“你如何想到这主意?”
“小老儿哪知是杀头的罪啊,真就只想混口饭吃…”
“问伱如何想到这主意!”
“也是听说的,小老儿住在石门镇,听闻有人这般冒充圣人骗到了钱,一时糊涂。”
卢杞摇摇头,心想,叛乱一起,这天下真是什么破事都出来了。
他吃过汤饼,便去拜访崔圆。因他与崔圆其实有一段渊源,早年间,他们都曾受过当时任京兆尹的萧炅举荐,卢杞成了京兆府法曹,崔圆则是司勋员外郎。
可惜后来卢杞卷入了造纸案,得罪了薛白,弃官逃出长安。反而是崔圆,依附了杨国忠,青云直上。
是日,卢杞牵马到了衙署,递上名帖求见崔圆,并称是故人来访,被引入小厅坐下。之后,有一名崔圆的幕僚来接待他。
卢杞便拉着对方闲谈,打听崔圆是如何依附上杨国忠的。
此事倒有几分奇异,说是崔圆有个亲戚李彦允,在洛阳任留台刑部尚,某次,崔圆往江淮任官,路过洛阳,住于李府。李彦允当夜梦到自己身戴枷锁,被押入府衙待审,抬头一看,上首坐着的紫袍高官正是崔圆。梦醒之后,李彦允认为崔圆来日必贵,遂将其引见给了杨国忠…
“紫袍?”卢杞喃喃着,心中又羡又妒。
他知道,李彦允之所以梦到崔圆来日必贵,根本就不是因为那个梦,而是因为崔圆出身清河崔氏青州房,家世极为显赫,乃高宗皇帝的禁婚诏中明令禁止互相通婚的“七姓十家”之一,而这禁婚诏非但没有削弱崔家的影响力,反而抬高了其身份。而杨国忠之所以厚待崔圆,也是因为看中崔家的门第高贵。
说着话,又有小吏过来,称崔圆请卢杞入内。
“这便去。”
卢杞撑着膝盖站起来,衙署外一瞥,却是愣了一下。
他看到人群中有一名老者往衙署看了一眼,之后便走掉了。
“卢郎君,怎么了?”
“没事,一时眼花了吧。”卢杞揉了揉眼,继续去见崔圆。
须臾,他却停下脚步。
“等我一会。”
说着,他大步赶出衙署,环顾四望,寻找着方才看到的那道身影。
崔圆刚刚见过了高适,两人谈得不欢而散。
之后,他原本打算见卢杞的,但不知为何,卢杞没有马上过来,崔圆也不着急,揉着眉头,思忖着眼下的时局。
他是杨国忠的人,叛军攻破潼关之后,他便得到了杨国忠的消息,知道圣人有可能会到蜀郡避难。故而提前整备兵马,营造行宫,积极安排了迎驾事宜,并亲自到汉中等候圣驾。
圣驾没来,来的却是眼花缭乱的消息,简单来说,他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相信灵武递来的旨意,圣人已经驾崩了,从此尊奉新帝;二是相信长安的公,出兵关中勤王,这也是方才高适极力劝说他去做的事。
高适说了很多,战略如何、社稷如何,说剑南兵马至关中解了长安之围天下形势会有如何好转。但,高适却忘了说,他崔圆会如何。
首先摆在眼前的一个问题是,高适与薛白关系亲近,显然是庆王一系,守住了长安,前程不需赘言。可作为官长的崔圆,反而与庆王一系并不相熟。
个人私利倒也罢了,崔圆不在乎。摆在眼前,更重要的事是,剑南这一点兵马冒然进入关中,应对得了十余万骁勇的范阳铁骑吗?显然不可能的,冲动行事,只会祸国殃民。
眼下唯一能与范阳骁骑抗衡的,只有安西、河朔的边军。
另外,李亨的旨意也送到了,对崔圆颇有赞誉之词。崔圆确实也写了奉表,承认这位新帝。当然,这只是表态,更多事目前还说不准。
想到这里,崔圆又想到了李彦允说过的那个梦,称他早晚必然要披上紫袍,眼前这站队的时候就是豪赌的时候。
“节帅,卢杞到了。”
崔圆本以为卢杞不来了,看了眼更漏,发现卢杞晚了半个时辰,心中不悦,面上却是不显,道:“我亲自去迎。”
他当然不是为了卢杞,而是冲其父卢奕的面子。
“子良,节哀顺变。”
甫一见面,崔圆便拍着卢杞的肩,无比悲恸地道:“我都听说了,贼犯东都,唯卢中丞正身守位,义不出奔,以死全节,何其忠烈?!”
“崔公。”
卢杞抹了两把哭,作为对他那死掉的阿爷的追悼,之后,匆匆与崔圆小声道:“我有极要紧之事与你说。”
崔圆原本还打算哭祭卢奕一番,闻言愣了愣,带着卢杞入内,屏退旁人,问道:“何事?”
卢杞竟还动手动脚,拉着他的衣袖往里走了几步,以神神秘秘的口吻,道:“崔公可是往灵武递了奉表。”
“你这是何意?”
“请崔公速派人去把奉表追回来。”
崔圆当即不悦,沉着脸,道:“为何?”
“圣人尚健在,忠王擅自登基称帝,与谋逆何异?”
“原来是庆王的说客。”崔圆一拂袖,叱道:“若如此,便不必再谈了,恕不远送。”
“崔公误会了,我并非庆王派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