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定城已在眼前了,城外挖了深深的壕沟,堆起了一道又一道用于阻挡骑兵冲锋的土墙。
城头上旌旗林立,打的不仅有常山郡的恒阳军旗号,还有太原天兵军、平原静塞军、博陵北平军等等,在风中烈烈作响。
南面不时能看到有探马奔驰而过,向城头上挥舞着旗帜。
有百姓们扶老携幼,推着独轮板车向西而行,一列列官兵们策马在旁护送。
贺兰进明举目远眺,喃喃道:“那是做什么?”
“莫非是把人口送到河东?”
“薛白对守住河北没有信心吗?不是说朝廷三十万大军马上要到了。”
这么思量着,贺兰进明心中泛起忧色。
城头上早就留意到他们这一大股兵马的动静,有校尉率部上前询问。
他们遂高声答道:“北海太守率五千精兵前来支援!”
但常山方面却显得非常谨慎,哪怕核对好了官印牌符,依旧没有马上放他们过境,竟是等城中有官员下来辨认。之后才安排他们驻扎在已经扎好的城外营地。
“怎么不见薛太守?”
“贺兰太守见谅,太守刚见了平原郡来人,马上便来相迎。”
“哦?颜杲卿也来了?”
“不曾,是遣了使者来。”
贺兰至嘉道:“薛太守去迎了使者,却把我阿兄堂堂太守晾在此处?”
“住口。”贺兰进明喝止了兄弟,道:“先安营吧……”
话音未了,远处已传来了高声大喊。
“邺郡太守王焘,特率三千精兵前来响应薛太守!愿推薛太守为讨贼盟主!”
三千余人放声齐呼,声势震天。
贺兰进明转过头看向城门,见那里挂着一排叛将的首级,他不由向贺兰至嘉低声道:“讨贼盟主,倒是比预想中要威风许多啊。”
“原本同是郡守,他一声号令,则二十余郡同时俯首,自是威风。”贺兰至嘉喃喃道:“这是节度使的权力啊。”
“大丈夫生当如是啊。”
听得兄长这般说,贺兰至嘉立即就开始转动心思,他眼珠左右转动了两下,道:“薛白年轻无资历,倒不知有何功劳,能压服诸多郡守?”
“他檄里说了,击败了蔡希德的兵马。”
贺兰至嘉道:“虚报战功之事,这些年见得还少吗?一個裙带之臣,来往的都是杨国忠那样的人物,最擅长的岂不就是弄虚作假?”
“杨国忠。”贺兰进明抚着长须说罢,摇了摇头,以示对杨国忠的不屑。
由此,在兄弟俩眼里,薛白的形象也鲜明了许多,他们还有现成的借鉴,也就是他们的小叔公贺兰敏之,一个擅长钻女人被窝、利用妇人来搬弄权术的浪荡子。
又等了一会,因各郡县都有派人来,薛白干脆设宴邀请贺兰兄弟到大帐共商平叛大事。
年轻人这般做难免显得无礼,贺兰进明遂打算看看这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物。
“兄长不必好奇,我敢打赌,薛白必定镇不住这么多人。”
……
大帐内没有任何豪华的装饰,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但守在帐外的士卒们眼神凌厉,浑身上下却都透着肃杀气,这不是仅靠训练就能做到的,唯有经过战场的洗礼才可以。
他们的长矛斜斜举着,木杆上沾着的血已经干涸发墨,矛尖却擦拭得很干净,铁器打磨得尖锐而锋利,映着慑人心魄的光。
贺兰进明才进大帐就认出了薛白,他正站在上首,与人谈论着什么。
第一眼,贺兰进明认为薛白太像自己年轻时候了,才貌双全,一派风流。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两人是不同的。
此时薛白披着甲,数日不曾清洗,那盔甲上满是血污,各种颜色都有,血上覆着泥,泥上覆着血,该是不同时刻都杀了人,他没戴头盔,因此能够看到擦脸但没能擦到鬓角而留下的血迹。
他的眼神坚毅,透着杀伐果断之气,半点不染长安城的风流蕴藉。
“我是薛白,这位是常山长史袁履谦、这位是云中军使王难得。今日诸位不顾辛劳艰险,到常山郡来响应大义。我与袁长史、王将军却怠慢诸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