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郭镇西边的官道上,县署士曹赵六带人在路边支了张桌子,把地契交还给农户。
“刘才。”
“这里,小人就是,本来阿爷想让小人叫‘刘财’的,不识字。”
因赵六没有官威,脸上还带着些笑,刘才终于敢多说两句话,
“这张。”赵六递过地契,抬头一看,道:“我见过你,关阿麦那个案子?”
“是,阿麦和小人同村……”
两人唏嘘了一会儿,刘才回了农舍。
如今他签给郭家的卖身契已经作废了,妻儿也从织坊接了回来,无非是日复一日地耕作、种地。
小心翼翼将地契藏好,他挑了一担肥水就去浇地。赤脚走在田里,一勺一勺泼下肥水。
末了,他坐在田边,想着要不要把关阿麦的尸身起出来,订一副棺材安葬了。
确实也是有些担心婆娘不答应他出这一份钱,之后他咬了咬牙,下了决心。
但等到走到关阿麦葬身的地方,想要说说话,定睛一看,却是愣了愣。
只见那地里长出了几株麦苗。
可他分明没有在这里撒种子,那只能是被掘来埋尸体的土壤里藏着种子了,且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刘才不由想起关阿麦的阿爷给他起名时,就念叨着“麦子要长得好啊,长得好”。
想到小时候在村里玩闹的情形,他无言地仰起头,看向了湛湛青天。
微风抚过,地上麦苗伸了个懒腰,显得十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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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太公一死,薛白也前往吊唁。
郭家有几个子弟原本已经准备好放几句狠话让薛白下不来台,认为县尉算什么,他们必然要为郭三十五郎的死讨个说法。
然而,从薛白踏进郭家开始,那股官威一压下来,他们便息了声。
至于跟在薛白身后的姜亥更是杀郭三十五郎的凶手,却无人敢多看这杀神一眼。
抛开这点琐事,县尉吊唁,算是给足了郭涣面子。
须知宋之悌以右羽林卫大将军之职致仕,令狐滔不敢奏其罪,定案时只说宋勉私铸铜钱、收买山贼,但薛白就没去给宋之悌吊唁。
看似小事,对偃师县的影响却十分深远。
“少府。”郭涣披麻戴孝,却没有因为伯父的丧事而耽误公事,低声道:“崔晙、郑辩等人也在。”
“这边谈。”
“少府今已掌权,要让高门大户守规矩,以权威逼压,再添之以智取即可,崔晙第三子欲谋进士,然则采平平,崔晙不愿为他打点,少府可收买之……”
宋家死、郭家附,接下来对付旁家自是会轻松许多,更何况有郭涣这样的当地老人在。
薛白既让他们退了第一步,当然是为了让他们再退第二步。
“还有吕县令。”郭涣又道,“他为人软弱圆滑,小老儿已劝他不必再想着扳回一城,等着迁官别处为宜,他听了。”
“嗯。”
谈吕令皓,薛白也只应了这一个字,再谈了一会编田括户之事便出来。
今日杜家姐妹打算去陆浑山庄,遂与他一道过来了,乡下的道路不宜乘马车,他们并辔而行,信马由缰,边走边谈。
“控制洛阳不可能,如今我们能控制住洛阳下方的河口。北倚邙岭,首阳山中可养少量心腹,炼铁、铸币、集粮;南临洛河,借河道采买江淮物资,兴报纸、办飞钱……假以时日,实力当不小于一高门世族。”
薛白负责把这个思路理清,杜家姐妹再顺着这个方向安排人做事就会清晰一些。
杜妗道:“还有几桩小事,宋家可还没杀干净,有些在外为官的子弟很快就会回来。”
“不能再杀了。”杜媗担心他们又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连忙提醒道:“宋家之案,朝廷未必不疑,此时做事当谨慎。”
薛白道:“有人回来岂不正好?我们可名正言顺地控制陆浑山庄。”
“对,我已安排人去打探了。”杜妗调侃道:“早些将陆浑山庄之事整顿好,你才好带两位李小娘子过去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