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义本来是宣完旨,在蓟县稍微住两三天就该走的。
但既然袁绍因为皇帝的善意而心病暂去,急于完成皇帝给的任务、兑现骠骑将军职位和协助刘和总统六州诸事,所以他当然是非常热情地留张义足足住了半个多月。
看袁绍这架势,俨然是在说“陛下不是说了灭了公孙瓒就实授骠骑将军么?那就有劳太仆多住几日,看本将军破贼!”
到时候让张义直接把公孙瓒的首级带回去,袁绍也好火线升迁、直接开建新幕府,免得钩肠债一直惦记着。
袁绍加强了攻势之后,又得到朝廷大义,公孙瓒很快就撑不住了。
一方面,随着张义的到来,关中之战的很多细节,袁绍自然也会闲聊之间向张义了解。
听张义说了刘备在破长安城时,使用的投石车、新式望楼等攻城技术效果不凡,袁绍见贤思齐自然也会模仿。
虽然一时之间还造不出配重式投石机,但把袁绍军的投石机技术含量提高到超越历史上官渡之战时霹雳车的程度,却是轻轻松松。
有了改良后的投石车,攻打易京楼的进度也就相应加快了。
另一方面,在袁绍坚定了速攻决心后,他手下的谋士也不是吃素的。逢纪献了穴地之策,一如原本的历史惯性,让袁绍军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搞地道战。
河北军穴地之能,数千年来都是华夏之冠。从历史上袁绍打公孙瓒打曹操官渡,一直到抗战时候的冀中平原地道战,可谓一脉相承。
河北平原靠黄河冲积形成的松软地质,非常适合低成本挖掘。同时又不像南方长江流域的冲积平原地下水那么丰富,挖得深了也不会渗水塌方——谁让黄河数千年来老是改道呢,每一次改道之后,旧河道冲出来的冲积平原就远离了大河,变得又干燥又松软。
对于袁绍军来说,是否发动地道战,只是一个物力成本投入决心的问题。
袁绍军花费了十几万人的劳力,从远远深于公孙瓒所挖壕沟的深度,绕过那十层堑壕,把地道一直挖到易京楼四角的夯土高台底下,一边挖一边用木柱撑住洞顶。
待确认把土台底下整个挖空了,然后挖地民夫全部撤出,一把火把木柱烧断,易京楼四角的四个六丈高的副台营地就整个陷了下去,守在台上的士卒东倒西歪、掉下台摔死无数。
由此可见,在反制地道战时,壕沟在深不在多。公孙瓒易京十层浅壕,还不如曹操官渡时一道深壕。
不过,即使到了这一步,易京楼那个十丈高的中央主台还是没塌。袁绍要想再搞一次地道战,就得等地质重新稳定之后,沿着被埋了一半的旧地道继续施工,依然需要不少时日,而且施工难度也会大增。
不过主台是实心的,里面没有足够的空间储存物资,公孙瓒的守城物资全部是囤积在副台和主台之间的空地上,粮囷武也都建在那儿。
外面的副台塌得太突然,公孙瓒根本没时间转移物资,所谓“谷积十年”的战争潜力,也就瞬间缩短到了只剩几个月。
袁绍连着几个月都不想等了,拔掉外围工事招降大批公孙瓒士兵后,就发动填人命的强攻。
所有的投石车全上,还把投降的士兵押在前面当先登炮灰,同时各种宣传战心理攻势,让骂阵手们向公孙瓒军高喊宣扬:
“天子已经被救到弘农,李傕被杀,公孙瓒被天子明诏定为听信李傕乱命、残害宗室藩王的协从反贼。投降者免死,执迷不悟继续从贼者,破城后严惩。”
如此凌厉的攻心攻城双重攻势下,存粮也被夺走了九成,饶是易京楼主台高达十丈,每天还是络绎不绝有士兵投降、放水。
……
七月十二日,太仆张义持节宣慰袁绍的第十六天,易京楼主楼内,也算是一时枭雄的公孙瓒,终于迎来了人生末路。
如血残阳之下,公孙瓒挎着宝剑,一手仗槊,倚在顶楼残缺的阑干边,俯瞰着土台四周的烟火残缺。
这些残缺之处,都是被投石车的碎石囊砸坏的。
“袁氏之攻,似若神鬼;日穷月蹴,无所聊赖。何况还有懦弱天子支持。哈哈哈哈,不过我公孙伯圭,也活够本了!什么人?”
公孙瓒时而痴狂傻笑,时而豪爽感慨,看起来精神已经有些不太正常。神经衰弱之下,对异动和声响愈发敏感,听到背后有脚步,就忍不住拔出剑来回身戒备。
谋士关靖吓得一哆嗦,随后拱手示意无害:“主公勿惊,是我。为今之计,主公不宜褒贬过多,自丧斗志啊……”
公孙瓒苦笑一下,倒又恢复了几分豁达,叹道:“我是那种看不开生死的人么?两年前,刘虞非要与我刀兵相见那一刻,我就已经当自己死了,我不仅仅是死在袁绍的攻势之下。
若是不论出身门第人脉,只看打仗,我未必不能与袁绍一较高下。可以天意难测,朝中龌龊天子不问正义,只求安抚诸侯,定我为朝敌,此非战之罪也。”
公孙瓒说出这句话,关靖听了,显然知道是已萌死志。
那可是自比项羽啊。
虽然公孙瓒肯定是没资格跟项羽相比的,但人死都要死了,自己意淫一下,别人也拦不住。
关靖叹息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