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动排版很不好用,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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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神厌弃彷徨之人。
——欧里庇得斯
“这是协议中属于你们的那份,君士坦丁堡金储备的一成半。”费仲把一杯新烫的香茗朝坐在长桌对面的罗马特使推了过去,然后端起青花镶银骨瓷茶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每箱一万枚弗罗林,总共四十五万现金。至于其他的战利品,包括珠宝、古董和不动产在内,除掉军官和士兵的个人所得,据三大商会主簿联名估算,还剩下不少于一千六百万帝国银币,或者八百万金弗罗林。等到公开拍卖变现之后,教廷同样可以拿到一成半。”
“那么,总数应该是……一百六十五万金弗罗林。”特使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侍卫把一整箱金币哗啦啦倒在桌上,铿锵跳动着堆满桌面的灿烂光辉映亮了他的双眼。他郑重地挽了挽绛红色的袍袖,伸出枯干瘦长的手指抓起一把黄金,让这些冰凉的金属圆片从指间纷纷落下,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他咧嘴一笑,然而立刻拘谨小心地收起笑容,补充道:“还有……君士坦丁堡。”
“不错。”费仲点点头。“按照协议,你们将获得狄奥多修斯墙以内的整座城市,包括城中的七十万人口。而帝国得到所有战利品价值的五成,以及突厥海峡西部的港口城市埃杰阿巴特。剩余的三成五,大约三百八十五万金弗罗林由参战的各国十字军平分。”
“是的,战利品的部分大抵如此。”特使满意地笑了起来,眼中却流露出稍许不安。“可是,我们约定的还不止这些。”
“我知道。”费仲继续保持着完美的微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按照约定,我们将在突厥海峡北岸的占领区建立三个基督教国家:海峡西部的加利波利王国、东部的萨勒耶尔王国,以及中部的泰基尔达王国。这三个王国的领地和人口能提供大约两百名骑士和两万步兵,而大明帝国、教皇国和神圣罗马帝国也会联合保证它们的军事安全。”他顿住话头,眯起眼睛瞥了瞥特使的表情,然后略一点头。“是的,我们自会信守承诺。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奥斯曼苏丹穆拉德三世已经从海路逃往南方,但卡皮鲁的残余部队却撤退到了萨勒耶尔的鲁梅里堡垒。不过,您也不用担心。一旦攻城重炮部署就绪,那地方就会成为埋葬他们的坟墓。”
“对,对,对。”特使忙不堪点起头,舒开的脸上现出真心实意的满足。
“那么,我也得重申一下帝国的条件。”费仲用手指用力叩了叩清漆桌面,“整个巴尔干半岛,从布达佩斯到君士坦丁堡,都要对帝国商队敞开大门。听着,我们不在乎塞尔维亚和保加利亚的归属,但是不管谁得到那些穷山恶水,他都必须保证帝国在这一地区的贸易特权。帝国商人的生命财产安全必须得到妥善保护,各项税收总和不能超过商品市值的百分之八。”
“当然,这也是协议的一部分。”特使捧起一把金币倒回箱中,一面回答道:“可是,虽然奥斯曼军队已经撤出了布达佩斯,但他们在多瑙河下游还有万人以上的兵力。各路十字军将领都在担心,要是穆拉德三世从小亚细亚召集兵马卷土重来,我们就会陷入南北包围的窘境。教皇陛下已经派使者去和哈布斯堡家族……”
费仲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只要我们还控制着突厥海峡,巴尔干半岛的敌军再多,那也不过是瓮中之鳖。奥斯曼人也许还能在南方招兵买马,但耶尼沙利新军的损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得到补充。想就靠那些安托利亚兵和行省杂牌兵发起反扑?哼,我们没追过海峡去他就该谢天谢地了。”海图官从容站起身,手搭桌沿慢慢走到房间尽头的落地窗前,轻轻撩开紫红色的天鹅绒帷幕,俯瞰着楼下挤满人群的大厅。“您瞧,特使阁下。我们的战利品在这拍卖会上很受欢迎呢,我看收益至少能比预估高出一成。”
“那是最好了。”来自罗马的特使也起身走到费仲身边。“那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不。”费仲立刻转过头,微笑着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不,斯方杜拉托阁下,我知道您想问什么。然而在北地传来确切消息之前,我只能对您说——无可奉告。”
隆隆的炮声从西边数里外的战场上传来,低沉如同猎熊犬喉咙里狺狺的咆哮,震得房中的白杨木窗棂咔咔直响。瓦莲莉娅从酒红漆胡桃木方桌上端起盛满蜂蜜酒的雕花水晶杯,因干裂而略显黯淡的朱唇轻抿了一口温热的金色琼液,想用这醇厚得有些发腻的甜香冲淡心中的苦涩。她品味良久,继而深深地叹了口气,往后一仰身,把自己深深埋进绵软舒适的呢绒椅垫当中。
外边隐隐传来一阵喧嚷,先是卫兵紧张地问话,接着是另一个声音严厉的呵斥。片刻之后,房门被猛一把推开,发出吱嘎一声涩响。尽管背对着门口,瓦莲莉娅用不着回头也能猜出来人的身份。
“巴图……你怎么还在这儿?”她尽量想让自己的声音带上轻松和戏谑的意味。“你不会不知道,现在最危险的地方莫过于此吧。”
史威未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摘下油布衬面羊毛斗篷随意地丢在衣帽架上,顺手把钉着毛皮和棉垫的木门关牢。他僵着脸在房间里打量了一圈,这才干咳一声答起话来,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公爵小姐,帝团正在逼近。”
“我知道。”瓦莲莉娅连头也没动一下。
“公爵小姐,”史威往前跨了一大步,刻意用麂皮军靴的后跟猛地一磕地板。“您不该加入这场毫无希望的战争。”
“是么?”瓦莲莉娅转过身来,嘴角挂着一丝苍白的冷笑。“真遗憾,这可不是我所能选择的。”
“公爵小姐……您不是我们的敌人。”史威沉重地摇了摇头,“离开吧,退出这场战争,回下诺夫哥罗德去!现在还没到不能回头的地步!”
“是的,还没。”瓦莲莉娅碧绿的双眸一时变得迷离起来,她端起雕花酒杯,用血色尽褪的唇边沾了沾琥珀色的液体,却又无力地放下手。雕着百合花饰的水晶酒杯在方桌上摇晃了几下,翻滚着倾覆在地,蜂蜜酒的醇香立刻蔓延开来。“可是,已经回不了头了。”
“公爵小姐……这不是帝国……不是那位大人所愿意看到的……我们没想到……”
“是么?你们居然也会策有失计?”瓦莲莉娅讥讽地哼了一声,碧眼中扫来一线冷冷的神光。“你那位伟大的主人竟然也会有没想到的事?不,巴图,你们的‘那位大人’策划了眼前这所有的一切!西伯利亚的征服,远东边境的交火,明俄全面战争……”她猛打了个哆嗦,深深吸了口气似要令自己镇定下来。“还有那场虚情假意的媾和,莫斯科的反攻,第二次土耳其战争……整个欧罗巴都是他算计下的提线木偶,数以千万计的人民成为他棋局上的赌注。而你,现在告诉我他竟然还有没想到的!”
史威尴尬地略一低头,“不管怎么说,公爵小姐……我带来了护国忠武王殿下的口谕……”他清清嗓子,模仿着萧弈天的口气复述道:“该结束了,瓦莉娅,这种孩子气的执拗毫无意义。这个国度、这些人民,要是你真觉得重要的话,那就全都给你。回去吧,回下诺夫哥罗德去,准备好露西亚王国第一位女沙皇的加冕金冠吧。”
瓦莲莉娅忍不住笑了起来。多么轻描淡写的语气,几十万条生命的凋没,就好像是拌嘴时随手摔碎的小茶具。一个国家为之倾覆,数百万人身陷战乱,而这只是孩子气的执拗。女沙皇……他以为她所希望的就是这个吗?
“公爵小姐,”史威继续说道,回复到之前焦急而不失恭敬的语气。“我向您保证,忠武王大人绝不希望您受到任何伤害。在知道您是俄军的指挥官之后,大人他相当难过。”
“不。”梅尔罗娃女公爵一下子站起身来,双手撑桌直盯住史威的双眼,失血的双唇在近乎疯狂的亢奋中微微颤抖。“不,百夫长先生,我可远比你更加了解他,比你们任何人更加清楚他内心深处阴狠、狂傲和冷酷的那一面。在他毫无感情的计算当中,是不会考虑我……不会考虑我的想法、感受和立场的。所以……去转告你的主人吧,我所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用我的血,来让他尽情渲染凯旋的红地毯。”
史威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他认真地审视着女孩眼中的决绝,紧咬的牙关令脸颊上鼓起的肌肉一阵抽动。“瓦莲莉娅.梅尔罗娃公爵小姐,请原谅我不能传达您的意思。”片刻的沉默之后,他缓慢而郑重地回答道,两眼直迎上她挑衅似的斜瞥。“我想您也应该明白,这句话……可能会令得俄罗斯……血流成河。”
瓦莲莉娅只是满不在乎地摇摇头。“该发生的……总避不过。”
史威盯住她好一阵子,继而长叹一声转过身。在右手握住门把的同时,百夫长从牙缝中干涩地挤出最后一句话。“帝团已经准备就绪,他们只等一个进攻的信号。”
“那就去吧,百夫长,去吹响最后战役的号角吧。”瓦莲莉娅弯下腰,捡起水晶酒杯放回桌上。“他会来吗?”
“恐怕来不及了,公爵小姐,殿下的行营还没到斯摩棱斯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