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崇古几乎是最后一个下船的乘客。
他之所以最后走下船,是因为游轮的货仓里面,藏有从法国捎带来的两卡车陈年红酒。
1912年立冬后,波尔多老查理红酒庄园第一批所酿的红酒藏品,价格不菲。
在当时的魔都,不管是法租界,公共租界,或者是华界。
沪市上爱好红酒的权贵们都认这个东西。
价格不价格的,倒是无所谓,只要是有,而且还能够买到。
钱,自然不是问题。
因为这是一种身份和品位的象征,更是权贵政要们相互交流的媒介。
老查理深谙此道。
实际上,这正是当时处于战火之中,“孤岛”上一部分人纸醉金迷的真实写照。
杨崇古并不知道,其实这是老查理委托船长麦德姆行的又一次方便。
以前就经常这样干过。
老查理和麦德姆早已达成了一种默契。
不过,这一次红酒的装船和卸船,老查理特意嘱托由杨崇古全权委托操办。
既是对他的信任,同时也是一次考验,看他的能力和忠诚可靠不可靠,将来能否为己所用。
具体的操作流程是,红酒以游轮上自备食品的名义装上船,先是省去了离岸关税。
运到船上以后,将包装箱上面的红酒产地标签调换,就成了面包奶酪调味品什么的。
以遮盖沪市码头上关税人员的耳目。
其实这样做只是一种仪式,十六铺码头上的海关人员,早已被老查理和麦德姆暗地里用金钱给买通了。
再加上法国人不好惹的缘故,海关人员自然也就不开箱子检查,以低廉的面包奶酪品目抽税,给了顺水推舟的人情。
如若老查理连这点关税不想给的话,就谎称说箱子里的食品发霉作废了。
然后适时地再塞给检查人员一些法币,保证能够通关放行。
这样一来二去,这批红酒的关税就能省下来自身价值三倍的开销。
商人总是精明的。
战乱时的商人更是精明透顶。
糟糕的是,手握权利的“县官”和“现管”们为了私饱中囊,腐败不堪。
杨崇古心中暗暗感叹、愤怒。
……
在船上,电话就打了出去。
老查理早已派来了两辆卡车,是老查理的管家,老丁叔押车前来的。
红酒经过杨崇古认真负责地查验一番,顺利装上了车。
一箱不少,一瓶没有损坏。
老丁叔全程看在眼里,非常满意。
老丁叔,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跟杨崇古闲聊了起来,意在传达主人的意思。
“杨先生,一路辛苦了。”
“没什么老丁叔,老查理叔叔安排的事情,我必须要上心的,不能有一丝的疏漏。”
“你的话我会向老先生转达的,老先生交代了,请你先回去休息,下午三点钟,他会在公司等你。”
“那既然这样,我就先不过去了,下午我会过去给他老人家请安。”
老丁叔押着两辆卡车离开了码头。
……
最后一盏路灯熄灭,码头上只剩下夜色的深邃,似乎又重新安然入睡。
此时,东方天际开始泛起一丝丝的鱼肚白,仿佛是天空害羞的脸颊。
杨崇古拉着行李箱,呼吸着久违的熟悉的味道,步履轻快地走向繁华的市区主干道,好像是在与整个世界打招呼。
在远方的微光下,个人力车夫已经开始准备迎接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