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金陵城中凡人官差但凡有所力不能及的大小公案,皆会有城中司敬和城甫两位大人一并携着美酒佳肴等诸多节日礼物,亲自造访清凉山上那座神君庙。
此次石臼湖水涝灾害一案,官府上下官差心知肚明这多半又是一桩山上奇案。
山上之事,山上人了。
只是这一次,城甫与司敬两位大人兵分两路。
司敬大人只身一人连夜去往清凉山。
而城甫大人则是随着那名在众水陆官甫眼里宛若仙人的游侠儿,一同去了石臼湖周遭的小镇上。
面对眼前这位备受吹捧的山上游侠,一袭绯色官袍加身的城甫大人,只觉得自己的屁股蛋子坐在马鞍上如坐针毡。
与贵为金陵城甫的慈蔼老人,骑马并肩同行。
即便是不擅于察言观色的游侠儿,也能一眼瞧出身旁这位城甫大人,此刻心中的那份诚惶诚恐。
游侠儿寇仲目不转睛望向前方,脸上写满云淡风轻,似是对左侧这位城甫大人说了一声,“会喝酒吗?”
“啊?”
这名担任金陵城甫官职,已有四十余年的孙姓老人,心头与脸色皆是一惊。
而后,便又听到眼前这位山上游侠再次开口说道:“我问你,会喝酒吗?”
“只能浅尝。”
孙崇明,这位年过花甲却依旧为人做官兢兢业业的老人,此刻却像是孩童一般报以羞赧。
“那就是不会喝酒了!”
游侠儿寇仲眯起双眸向着眼前这位身骑棕马的年迈父母官望去,脸上似笑非笑。
他旋即便取下腰间系着的朱色酒葫芦,扔向孙姓老人,开口道:“只管痛饮,醉上一回,酒里的学问便能无师自通。”
孙崇明惶恐接过朱色酒葫芦,拔开葫芦塞,顿时便被这葫芦里漫出的阵阵酒香弄得惊慌失色。
游侠儿寇仲坐在马背上催促道:“怕什么,只管喝酒,老子我分不取。”
这位金陵城的父母官,年过花甲的孙崇明。他顿了顿,而后仰头灌进一口酒。
咽酒入喉,起先喉咙里是一阵辛辣灼烧之感。
待到酒水入腹,就会有一阵清爽宁神的暖意涌进四肢百骸。
最终,内里循回,通达全身,再由鼻间吐出酒气。
只是一口,孙崇明便知,金陵城中市价最为破人钱财的朝仙醉,也比不得这朱色葫芦中的酒水。
游侠儿寇仲瞧着孙崇明脸上没有丝毫醉意,朗笑一声说道:“再喝!”
城甫大人仰头再饮酒,心中难言之苦皆数作酒入喉。
是啊!孙崇明一步步看着那位石家的晚辈从稚嫩孩童长成谦谦君子,又看着他接过上一任司敬的交椅,为民操劳二十余年。
哪怕这名晚辈有半点私心杂念,为的也不过是供奉在祠堂祖宗牌位上的那人。
今朝事,今朝了。
只是那一位早就作古几百年的先人,遗留在子孙后代心头之上的大病,得治!
可若是依法办事,这位待石家晚辈如待生子的孙崇明,第一个于心不忍。
毕竟,知情不报缄口不言,又没有好言相劝后生晚辈悬崖勒马的先生长辈,可谓帮凶。
孙崇明心中有苦难言,只能借酒消愁。
一向滴酒不沾的孙崇明在马背上醉的不省人事。等到他醒酒后睁开双眼,早已日上三竿。
孙崇明一边推开木门,一边在脑海中极力回想着昨夜自己喝醉之后,是否说了什么不该滔滔不绝的言语,是否做了什么难登大雅之堂的行径。
可是孙崇明心中翻来覆去,依旧只记得自己下马卧床沉沉睡去。
小镇官衙内,为首的青袍镇官领着一干陆上官甫,恭恭敬地候在金陵城甫入住的那间客房门前。
见到木门吱呀响起,青袍镇官旋即行揖礼,道:“大人安康,下官已备好酒宴为大人接风洗尘。”
孙崇明打量着眼前这位青袍镇官。
做官处世四十余载的金陵城甫,只是一眼便瞧出此人是何品性。
待到孙崇明漱口洗面后,坐上青袍镇官事先备好的轿子。再落轿时,已是半刻时辰之后。
孙崇明掀开布帘,走下轿子,一抬眼便看见各色酒旗随风招展的轩敞酒楼。
“大人,请。”乐于谄媚的青袍镇官俯身迎宾。
孙崇明刚迈入酒楼的天字包厢,便瞧见一众熟人已然落座。
年轻女子校官靠窗坐下。
今日她未穿戴甲胄,而是换了一身枣色劲装。
年轻女子校官将发髻高高扎起,其间一根珠翠点缀的蝴蝶钗发簪插入其中,尤显婉约。
游侠儿寇仲依旧是一身黑色劲装,腰间背着的两只剑鞘从不离身。他落坐其中,自顾自饮酒。
寇仲眼见来人正是孙崇明,便抬手招呼其坐在自己身旁。这位年过花甲的父母官,哪敢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