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姝颜被罚了。
当时她请了大夫回来,所有人都急着将秦天翰扶回屋里看诊,唯独金氏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了句。
“纪小娘子怎么办?”
快要走到门口的朱氏顿住脚步回头,周围的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被众人目光死死盯住的纪姝颜,早在朱氏扭头瞬间便已跪了下来。
“是颜儿的错。”
朱氏眸光盯着纪姝颜黑压压的发顶,半响冷淡开口。
“既然犯了错,便去祠堂罚跪。”
对于朱氏前脚才拉着自己的手亲昵唤她外孙女让她不要见外,后脚便冷着脸惩罚自己,纪姝颜并不意外。
她只毕恭毕敬地双手伏地,磕了个头,“是。”
朱氏不再停留,脚步匆匆离开。
众人纷纷跟随,色彩不一的裙裾从纪姝颜面前一晃而过,不消片刻,没了动静。
一旁的玲珑急着要哭,纪姝颜简单安慰两句,在留下来金氏的督促下,进了祠堂。
纪姝颜不信鬼神。
她一岁时阿娘去世,十四岁时阿耶遇刺身亡,她亲手收敛了阿耶的尸首,送进棺椁。
若说这世上真有鬼神,又怎会让她的慈善双亲早逝,令她成为只能寄居人下的飘零孤女?
再说,柱国公府建府不过几十年,里面祠堂并未供奉多少牌位,且柱国公一世英雄,是护佑了万千大宣百姓的战神,难道还能为难她一个伶仃孤女?
盯着上方最前面的柱国公秦无崖的牌位,纪姝颜端端正正跪着,从薄暮初晨到日落西山,心中并未有太大波澜。
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消失时,纪姝颜低头看眼自己左手,手心手背大片红肿,手腕内侧更是冒出一大两小三个水泡。
原来,当时所有人的注意都在受伤惨叫的秦天翰身上,压根没人发现,旁边站着的纪姝颜,也被洒出来的羊汤泼到,受了伤。
又或者他们不是没发现,只是不在意。
目光再次落到手腕的水泡上,最大的殷红色水泡足有婴孩拳头大小,里面混有血丝,另两个小的内里虽无血丝,却有混浊脓液,呈半透明态。
纪姝颜蹙眉,她不是无知女郎,知道这种烫伤后的水泡一定要及时处理上药,不然很有可能会感染,引发高热。
早上她忙着找大夫,没顾得上自己手上的伤,之后又被猝不及防关了进来,手边并未准备任何药物。
早知道,当时叫大夫时,就该顺手向他讨一瓶伤药。
纪姝颜后悔不迭,忽然想起,阿耶曾经说过,草药天生地长,最是普通常见。
在战场上,伤药匮乏,凡是有土的地方,可能就有草药,他们就曾在山沟溪边找到续命的药。
许是看她跪的认真,门口盯梢的丫鬟下午锁上门溜走了。
早就发现这一点的纪姝颜悄悄回头,确定门外无人后,缓缓站了起来。
跪了一天的腿发软,纪姝颜双腿打个哆嗦,差点又跪了下去。
揉着膝盖缓了片刻,纪姝颜往南边走去,刚才金氏押着她过来时,她便注意到这祠堂南边有个废弃院子,里面长了不少杂树。
柱国公府里的墙,比寻常人家要高,但墙外的古树比墙还要高上一截,静静地伫立在幽深寂静的祠堂外,黑影潼潼,无端压迫的人心底发慌害怕。
纪姝颜不慌也不怕。
她仰头看着那树影片刻,突然右脚一个发力,双臂抬起,身体后仰,“蹭蹭蹭”,脚尖踩着墙壁往上而去,快到一大半时,一根丝带从她右手袖口窜出,向上系住一根古树枝,抓住丝带借力,纪姝颜一个轻跃便翻上了几丈高的墙头。
蹲下掏出火折子点亮,纪姝颜对着另一边的废院一挥,借着火光余亮,果然看到地上一片杂草。
她被火光点亮的眸子一弯,右手顺着丝带绕了几圈,往下一跳。
手中缠绕的丝带不断松开,纪姝颜像只轻盈的蝶,悄无声息地落到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