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天峰一口一个生煎,仿佛对滚烫汤汁无感,也没有品味食物是否美味的意思,坐得板板正正,带着严格长辈用竹条抽出来的规矩。
秦追的吃相就随意些,他的吃相不错,没有咂嘴等坏习惯,却很自在,吃得很香。
即使饭量在六人组之中排倒数第二,也就比罗恩强一点,秦追的饭量也是高于许多同龄人的,他平时又加班又练武,不吃饭根本没体力。
就这么着,两人一桌吃完了早饭,礼貌道别,秦追叫了辆黄包车回家,还要努力控制自己别在车上睡着,省得被拉到莫名其妙的地方去。
在早产儿重症监护室守夜是这样的,小娃娃要么哭,要么不舒服也不知道如何表达,因此医护要对他们倾注更多心力,秦追守着他们时一般就不睡觉了,硬熬。
至于别在黄包车上睡觉这回事……有一回秦追在车上眯过去,醒来时发现车夫把他往巷子里拉。
秦追问:“这是去哪?这不是我回家的路。”
车夫回道:“是小路,走起来更近嘿嘿嘿。”
秦追:“停下。”
车夫:“真的,这就是小路。”
秦追喊了三遍停车,车夫一直在跑,秦追就果断跳车,而车夫回头怒骂,撸着袖子要来抓他,被秦追施展了全套的龙蛇拳。
因为秦追下手时用了五成功力,车夫被打到五分之四死,最后只好找张二爷平事。
事后秦追才知道,车夫前进的方向是申城著名的男|女昌|馆,像秦杏游这样的“高等货色”自然有人出高价买,车夫其实是一个帮派的成员,想冒险赚大钱,为了拉到秦追,还特意提前一个月练习怎么拉黄包车。
哪怕秦追已经是法租界最大医院的主任,哪怕他背后有多方势力愿意卖面子维护他,哪怕他去年只有12岁,还是有色|欲熏心的玩意挥舞着钞票要睡他,甚至不择手段。
长得好看在乱世之中真是平添了许多生存难度。
其实秦追很享受在摇摇晃晃的环境里睡觉,总觉得那样会睡得很香,婴儿时期一度抱着“我是宝宝天大地大我最大”的心态要郎善彦抱着摇,摇到睡着为止,但在车夫的事情后,他就把在车上睡觉的爱好戒了。
这么一想,秦追摇摇晃晃进屋时,还拉着芍姐说:“做佛跳墙吗?我想多吃几碗饭,把自己吃胖一点。”
在不妨碍健康的情况下让自己变胖,应该会安全一点吧?
芍姐只当他是馋了,
当即回道:“好,我这就去买菜。”
秦追强撑着漱口洗脚,把自己捣腾干净了,才一头砸床上睡着,只睡了四小时,就爬起来,睡眼惺忪地揉眼睛,白天睡太久的话,晚上就没的睡了,作息颠倒的话就完蛋了。
“别揉,对视力不好。”菲尼克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今天醒得很晚,昨天熬夜了?”
秦追惊了下。
菲尼克斯穿着天鹅绒睡袍、睡裤坐在沙发上,睡袍下没有其他衣物,露出一截清晰的锁骨,不远处的唱片机转动着,有清浅的琴声流动,落地窗旁的深蓝窗帘拉开,能看到夜空上悬挂的银月。
北美的月亮与亚洲的月亮似乎也没什么不同,都是圆圆的,像咬下去甜而不腻的牛乳紫米饼。
秦追回道:“你不也没睡?”
菲尼克斯“唔”了一声,端起旁边的蝶形香槟杯品了一口。
秦追眯起眼睛:“少爷仔,你喝酒?”
菲尼克斯共享味觉,修长手指转着香槟杯:“没有,是椰子水,今天心口有些燥热,想喝点凉的,就让珍妮给我这个。”
秦追这才缓和了神色:“所以你才这时候没睡吗?来,我给你看看。”
菲尼克斯乖乖地伸出舌头给寅寅看,鼻翼间盘绕着清浅好闻的气息,那是弦感知到的寅寅的味道,但寅寅自己从来没有感觉,只有他身边的狗狗、家人,还有和他通感时五感相通的伙伴们会闻到。
秦追凝神看他的舌苔:“你火气有点旺,但影响不大,我给你讲个故事?”
他知道很多公案故事,也就是讲古代查案的一些故事,有些还会被改编成戏曲呢。
菲尼克斯从善如流地爬到床上躺下,秦追重新侧躺下,单手撑额,给菲尼克斯讲《善恶图》,两人还讨论了如何按照现代的北美法律,要如何判《善恶图》中犯法的人。
其实少爷仔也不是多遵纪守法的人,因为如今的北美有许多城市都颇有哥谭风范,那叫一个冥风淳朴(没打错),到处都是向往银行深处大宝藏的劫匪王,可谓大犯罪时代,在这种环境里,菲尼克斯也是精通美式居合斩的。
但他的目标却是成为律师,往后想做个税务律师,顺带着照顾家里生意。
如果能继承泰德叔叔的事业的话……叔叔作为总统的使者前往欧洲,现在一定很忙,菲尼克斯将一只手塞到枕下,脸颊摩挲着发凉的缎面,有些舒适。
若是寅寅能摸摸他的脸颊该多好,他一定会做美梦的。
菲尼克斯幽邃的蓝眼凝望着秦追,秦追却没有在其中看到自己的人影,只望见一缕银白月华。
是啊,因为他在现实的维度里并未存在于北美橡树庄园中,于是菲尼克斯的眼球,也不会倒映出弦中的景象,至始至终,通感家族感知到的都是弦投射在大脑中的景象。
菲尼克斯睡着了,梦中,他梦到自己叼住了一只雪白纤薄的手,他着迷地看着那只手,舔舐着,然后一口将食指啃下来咀嚼,血肉的滋味如他所想的一样甜美。
有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问他,“你想尝尝他的味道,对吗?”
菲尼克斯被惊醒了,他坐起来,一摸额头,全是冷汗。
他的睡袍睡裤也湿透了。
菲尼克斯滑下床去换了衣物,衣橱一边是一面落地镜,他看着镜中面颊发红的自己,神情复杂。
“我真是上帝的叛徒。”
如果让寅寅知道他做了这样的梦,他都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了。
侯盛元午睡起来时,看到秦追在梅花桩上练功,问他:“下午两点在这练?你往常不是嫌太阳大么?”
秦追回道:“我想晒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