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过后,史老太君仍为中秋节当天的事闷闷不乐,只因最想见的外孙女没回来陪她。
众人心里也都清楚原因,一来王家确实出了大事,当家二爷不知犯了什么过错被舅老爷取了性命,正巧赶在丧期,莫说林黛玉作为王家当家奶奶走不开,就是自家的琏二奶奶也放下手中事情,回娘家吊丧。二来这中秋节本就是阖家团圆,其乐融融的日子,闹上这么一件事,心里难免忌讳。
这日,内仪门上有人来报,说是林姑娘回来了。
众人还以为听错了,忙问道:“哪个林姑娘?”
“还有哪个林姑娘,咱们府上难道有别的林姑娘不成?”上有好,下必投其所好,连传话的小厮都知道的事,众人心里更是一清二楚。
很快,消息便经鸳鸯之口传到贾母耳中。
贾母也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出神,兴许是觉得意外,怎么挑这个时候回来,又心想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黛玉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上了年纪的老人总是爱多想,一直到林黛玉被人领着进了荣庆堂的院门,贾母才渐渐缓过神来。
较上次,不,真切的说是较以往所有相比,林黛玉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有了一个极大的变化,不改往日风流态度,更添许多精神。
“鸳鸯,快把我那个眼镜拿来。”贾母忙吩咐道,有些怕是认错了人,待挂上眼镜细细打量,确实是自己最疼爱的外孙女无疑,忙唤道:“玉儿,来。”
林黛玉按捺下即将别离的愁绪,换作一副笑脸,扑向老太太怀中。
只是一瞬间,那种慈爱的感觉又回来了,林黛玉终究没忍住眼泪,也是,她一向从不违心,又怎么会对至亲之人有所隐瞒呢。
“外祖母,外祖母”
老太太毕竟年近八旬,什么风浪都是见识过得,听着林黛玉哽咽的声音,还以为是王攸欺负了她,忙问起跟着黛玉一道过来请安的婆子和丫头,道是:“你们家大爷呢?怎么也不来看看我这个老太婆?莫非是在外头学了些不好的东西,回到家使出来欺负了老婆?哼!”
清影上前回禀道:“回老太太的话”
清影话还没说完,便被老太君打断,后者叱道:“你是他跟前的人,你去把他找来,我倒要亲自问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清影为难的左顾右望,难以下台,此刻其右手边的一个嬷嬷站了出来,先是自我介绍了一番,然后说明了王攸不能来的理由。
贾母听罢,心里一时生疑,倒不是怀疑王攸,而是怀疑起眼前这个嬷嬷,再看向王家今天来的这些婆子丫头,各个都是衣服齐整,除了极个别有头脸的丫头穿了精美的绣花鞋外,其余的一概都是耐磨糙的布鞋。
“琥珀,你且带她们下去,我和玉儿单独说会儿话。”贾母叫来琥珀,命道。
“是!”琥珀立刻称是,然后招呼起屋里头的婆子丫头,一并退了出去。
待人都离开后,贾母问起林黛玉发生了何事。
林黛玉泪眼婆娑的挣脱出贾母的怀抱,又后退了几步,恭恭敬敬的给后者行了叩拜之礼,一如当初出嫁时那般。
“老太太,我要走了!”豆大的眼泪扑簌着滚落下来,满是不舍。
“孩子,你要去哪?”贾母有些惊慌,忙问道,“王家你若待得不习惯,我亲自上门找他老子说,你还可以回来住。”
林黛玉摇了摇头,解释道:“夫君待我极好,老太太更不必怪他,今日夫君确有要事,天还没亮宫里头便派太监传来旨意,召他父子二人入宫觐见。我们打算明日离京,去往洛阳。”
“去洛阳?”贾母惊愕的看着外孙女,更是不解。王家在洛阳并无根基,这王子腾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林黛玉又道:“夫君说京中束缚太多,想着离远些,这样人也会轻松许多。”
贾母哪里会不理解这句话中的意思,心中敁敠道:自打王攸入仕之后,虽表面风光,实则处处受制,自然也屡屡受挫,再算上宫里那位陛下的心思难以捉摸,王攸更是如履薄冰,深怕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至于他老子王子腾固然是当朝内阁大学士,可小子年幼,一旦做错事也容易授人以柄,遭人攻讦。只是陛下会准许吗?今日召见又是否因为此事?
贾母猜不透,王家近半年来动作频频,不是老子出事,就是小子出事,最近更是闹出一条人命来,死的若是丫头奴才也就罢了,可死的却是一位有头有脸的爷们。
真是滑稽。
贾母只能想到这么一个词,滑稽,滑天下之大稽!就好似一出戏,你方唱罢我登场,演到后来连带着看戏的人都穿上戏袍子,上去演了一番。
“外祖母,我舍不得你。”林黛玉的声音打断了贾母的思绪,贾母将其搂入怀中,就像当初黛玉刚入贾府那天安抚着,摩挲着,又听黛玉说道:“可我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任性胡为了,我长大了,也成了他的妻子,自然是要跟随他一道去的。我心里明白外祖母也舍不得我走,您是这世上玉儿最亲的人了。我怕您”
贾母眼眶湿润,声音也变得嘶哑起来,泣道:“我苦命的孩儿啊”这一哭为的不仅仅是黛玉即将离开自己的身边,更多的是为女儿贾敏所哭,若是贾敏还在人世,何至于此,若是林如海还在人世,又何止如此。
只叹物是人非,命运多舛。
“鸳鸯,去园子里把姑娘们都叫来。”贾母也清楚事不可为,王家的事她是外人,做不得主,就算阻得了一时,也无济于事。于是命鸳鸯去大观园把一众姑娘叫来,与林黛玉瞧瞧。
真不知姐妹再相见,又是几时。
“老太太”鸳鸯欲言又止,很明显意有所指。
贾母想了想,终是默许的点了点头,家里的那块石头也该开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