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干系太大,为了谨慎起见,夺回函谷关的当天晚上,项康还是召开了一个会议,把赵国大军即将前来攻打关中的消息告诉给主要的少帅军武,让他们心里也有一个底,做好迎接苦战难仗的心理准备。
才刚夺回函谷关,关城里的血迹未干,士卒还没来得及犒赏,斩获也还没有来得及统计,马上就听到这样的坏消息,少帅军武当然都是一片愕然,继而也大都十分不解,丁疾还直接问道:“右将军,前将军不是受了重伤了吗?怎么还派这么多的赵国军队来攻打我们?赵国军队也是和我们无冤无仇,怎么会倾巢出动来和我们拼命?”
“九成九应该是我兄长身边那帮人搞的鬼,一边封锁我兄长受了重伤的消息,一边假冒我兄长的旗号,许下无数好处鼓动赵国军队来讨伐我们,既不给我们在关中站稳脚跟的时间和机会,也给我兄长养伤争取时间。”
项康分析赵国军队出兵的原因,又说道:“赵国军队呢,一是肯定贪图我兄长许诺的各种好处利益,二是眼红我们独得关中沃土和秦国数百年珍藏,想杀进关中抢上一把,所以就算明知道我兄长那帮人是在利用他们,也心甘情愿被他们利用。”
已经亲眼见过齐国军队对关中的垂涎贪婪,少帅军众武也纷纷点头,不再奇怪赵国军队为什么会大举杀来,然后朱鸡石又颇为庆幸的说道:“幸亏我们已经抢先夺回了函谷关,不然这场仗就有得大了,十三万军队,兵力是我们的三倍,想靠野战杀退他们绝不是一般的难。”
“如果赵国军队直接来打函谷关,那我们倒是不用有任何担心,即便正面交战难以取胜,耗也有把握把他们耗得退。”周叔忧心忡忡的说道:“怕就怕他们分兵河东,从蒲坂或者夏阳抢渡黄河,直接杀进关中腹地,那我们的处境就危险了。”
“我最担心的也是这点。”项康同样是面带忧色,说道:“今天缴获了赵国上将陈余给田安的信后,我马上给亚叔和晁直去了一道命令,叫他们加快速度征召行军,无论如何要在五天之内给我集结起至少两万的新兵,开赴蒲坂和夏阳一线建立黄河防线,但就算亚叔他们能够顺利做到这点,能不能靠这些新兵挡住赵国军队,我也没有把握。”
“右将军不必担心。”很少在军事会议上发言的叔孙通难得开口,说道:“关外六国之中,就数赵国与关中秦人仇恨最深,右将军只需要派人在关中散播消息,就说赵国这次进兵关中,是为了报长平之仇,灭国之恨,发誓要尽屠关中秦人,关中秦人听闻后必然无比恐惧,一定会全力抵挡赵国军队进兵关中,就算是紧急招募的新兵,也肯定愿意拼死而战,右将军你只需要派遣一员良将前去统领,便可将关中新兵当做精锐强卒使用。”
项康笑笑,道:“想不到叔孙先生在军事也有独到见解,不错,我已经安排人手在这么做了,希望能如叔孙先生所言,让我们紧急招募的新兵派上大用。”
“右将军已经安排人手在这么做了?”叔孙通满脸的惊奇和欢喜,立即滔滔不绝的说道:“下官真是愚笨,一心只想为右将军分忧,却全然忘了右将军高瞻远瞩,深谋远虑,又怎么可能会忘了关中秦人与赵国军民的切齿之仇?不去借助关中秦人力抗赵国的不义之兵?有右将军的运筹帷幄,妙算神机,我等还又何惧赵国贼军的小丑跳梁?蚍蜉撼树?右将军天纵英才,武双全……。”
“好了好了好了,叔孙先生,这些话等我有空的时候再说吧。”项康赶紧打断叔孙通张口就来的连天马屁,然后转向众人说道:“紧急招募新兵组建黄河防线,只是一个救急的办法,谨慎起见,我们最好还是想出一个办法,让赵国军队不要去分兵河东,威胁我们的关中后方,关于这点,各位可有什么高见?”
耳濡目染确实是被项康带坏了,低声商议了一通后,从来不以计谋见长的猛将丁疾都开口说道:“右将军,要不用老办法吧,派人诈降,假装要把函谷关献给赵国军队,让陈余匹夫觉得可以轻松拿下函谷关,这样他应该就不会去浪费时间分兵了。”
“我也考虑过用这个办法。”项康苦笑,说道:“不过我们这一招用得实在是太多了,陈余只要稍微留心打听,就一定知道,派人诈降一贯就是我的拿手好戏,基本上是每次遇到强敌,我们的军队里出会出现什么叛徒败类,一边在嘴上说想投降准备投降和动手投降,一边乘敌人不注意就马上在背后打闷棍捅刀子,陈余匹夫如果不想重蹈覆辙,就一定不会相信我的军队里真的出现叛徒。”
项康还没把话说完,在场的少帅军武就已经哄堂大笑,也这才发现诈降坑人自军确实已经用得太多,陈余只要稍微懂得汲取教训,就一定不会相信少帅军会有人献城投降的鬼话。而大笑过后,周叔盘算着提议道:“右将军,能不能想个什么办法,布置河东战场是我们陷阱圈套的假象,让赵国贼军不敢冒险分兵河东?”
周叔这个提议属于三十六计的范畴,以虚兵无中生有,恐吓敌人不敢乘虚进兵,在古今中外的战场上都颇为常见,项康也马上开始琢磨这一计的可行性。不料主动请求暂时留在项康身边的张良突然开口,说道:“右将军,恕外臣直言,我们没有必要去处心积虑的误导陈余不去分兵河东,这么做不但把握不大,而且就算暂时得手,陈余醒悟过来后,还会更加坚定的分兵河东,奔袭关中腹地。”
项康把目光看向张良,张良会意,这才仔细解释道:“请右将军想一想,倘若陈余铁了心要杀入关中,就算暂时被我们布置的假象欺骗,没有果断分兵河东,久攻函谷关不下之后,又靠着斥候细作摸清楚了河东战场的虚实,陈余发现上当,肯定会果断分兵,把我们逼入两线、甚至三线作战的窘境。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陈余始终没有分兵河东,只要赵国军队一天不撤离函谷关战场,我们的主力就一天不敢离开函谷关,右将军你也没办法腾出手来整顿内务,真正吃下关中地盘。”
“所以外臣认为,右将军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和精力去考虑赵国军队是否会分兵河东,应该单刀直入,优先考虑如何尽快赶走赵国军队,如此就算赵国军队分兵河东,只要没有赵国主力对函谷关的正面威胁,赵国军队的偏师对我们来说也是不足为惧。同时右将军你也可以腾出手来整合关中巴蜀,彻底在秦国旧土上站稳脚跟。”
一语点醒梦中人,还是听了张良的提醒,项康才发现自己在这件事确实钻了牛角尖,一味只去担心赵国军队分兵河东,威胁自己的后方和粮道,却全然忘了如何才能打败赵国军队,让自己可以腾出手来消化胜利成果。所以点了点头后,项康立即就说道:“张叔父所言极是,不错,我们优先要考虑的,确实是如何尽快杀退赵国军队,不能在赵国军队会不会分兵河东这件事过于浪费时间和精力。”
“未必一定要杀退。”张良再一次直入主题,说道:“如果我们手段得当的话,或许不需要打什么苦战大战,就可以让赵国军队主动退走。”
“叔父快请指点退敌妙策,小侄洗耳恭听。”项康赶紧答道。
“右将军恕罪,外臣愚钝,没有什么退敌妙策,仅仅只能给右将军指点一个方向。”张良先是道罪,然后才说道:“右将军之前说过,赵国军队这次进兵关中,肯定是因为贪图前将军和他身边人对他们许下的种种好处,还有眼红你独得关中沃土,想杀进关来发笔大财,所以才心甘情愿被前将军他们利用。既然如此,我们何不针对这一点下手,想办法让赵国军队主动退走,别为了前将军和我们死拼到底?”
项康和少帅军武全都定下心来盘算,结果这次十分意外,居然是叔孙通叔孙先生首先想出办法,说道:“右将军,既然赵国军队是贪图前将军许诺的好处和想大抢一把来的,那我们为什么不来一个以毒攻毒?派人去和赵国军队联系,只要他们主动退兵,不管前将军许诺他们什么好处,我们都加倍给他们,他们想杀进关中抢一把,我们也不必动手,他们想要什么只管开口,我们要什么给什么!反正暴秦宫城里奇珍异宝堆积如山,只要能给我们争取到时间,牺牲点玉器珠宝也值得。”
也还别说,听了叔孙先生的建议后,项康还真的有点心动,可张良却马上反对道:“这么做把握很小,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为了驱使赵国军队进兵关中,前将军他们肯定对陈余许诺了王位,甚至还有可能对申阳和司马卬这两个自成一军的赵国将领也许诺了王位。前将军他是诸侯联军的主帅,反秦盟主楚王又被前将军牢牢控制在手里,他许诺的王位,陈余他们有把握能够得到。但是右将军你既不是诸侯联军的主帅,又没能把楚王掌握在手里,你就算许诺陈余他们王位也只是空衔,陈余他们也绝不会为了一个拿不到手的空头王位倒戈与前将军为敌。”
项康缓缓点头,也很清楚除非自己答应分出关中土地给陈余称王,否则陈余绝不会为了一个空头王位往死里得罪项羽。叔孙先生却不肯死心,又说道:“我们可以钱收买啊,我就不信山那么高的金子放在陈余匹夫面前,他会不心动?”
“还是几乎没有可能成功。”张良继续摇头,说道:“陈余不会轻易为了钱财败坏他的声望,而且他收了钱退兵,前将军肯定不会饶了他,他不会不掂量这个后果。”
叔孙先生还是不肯死心,又说道:“子房先生,恐怕未必,别忘了前将军已经受了重伤,能不能挺过来谁也不敢保证,陈余匹夫也照样得掂量这点……。”
叔孙先生还没有把话说完,一直在低着头盘算的陈平就突然抬头,抢着说道:“叔孙先生,你刚才说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叔孙先生楞住,但还是说道:“我才说,别忘了前将军已经受了重伤,能不能挺过来谁也不敢保证,陈余匹夫不会不掂量这个后果,也不会不考虑接受我们的收买。”
叔孙先生的话还没有说完,陈平就已经鼓掌笑出了声音,说道:“好,正发愁没办法暂时稳住陈余匹夫,幸亏叔孙先生比我们考虑了更深一层,这下子事情就好办了。”
听到这话,叔孙先生难免更是满头雾水,项康则马上明白陈平的意思,忙问道:“陈平先生,这么说你已经有退敌妙计了?”
“妙计不敢当,一点粗浅的离间计而已。”陈平和张良一样谦虚,微笑说道:“其实刚才子房先生说到前将军肯定是以王位收买陈余出兵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到一个重要问题,陈余匹夫本人倒是肯定贪图王位,可是他背后的赵王赵歇,怎么可能容忍前将军他们册封陈余匹夫和其他的赵国将领为王?”
“既如此,如果我们直接派人和赵王联系,向赵王说明利害,警告说陈余匹夫即将尾大不掉,还肯定会裹挟走许多赵国军队,赵歇就可能会下令召回陈余和赵国军队,陈余匹夫领命,赵国军队不战自退,陈余军队不领命,赵国军队肯定四分五裂,不管陈余匹夫如何选择,结果都只会对我们有百利而无一害。”
说到这,陈平难免笑得更加开心,说道:“当然,这么做也有两个问题,一是太花时间,二是赵歇也有可能因为畏惧前将军,不敢轻易下定召回赵国军队的决心,幸亏叔孙先生比我考虑得更周全,提醒我前将军受了重伤未必能抢救过来,这两个问题就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与陈平一见面就臭味相投的项康也笑了,说道:“陈平先生,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快说说具体怎么做吧。”
“立即派出两路使者。”陈平答道:“一路去赵国拜见赵王,把前将军受了重伤的事,还有前将军以册封王位为交换,鼓动陈余匹夫带着赵国军队来攻打我们的事,全都告诉给赵王,告诉他前将军就算不死,在很长时间内也没办法统兵作战,陈余匹夫坚持要和我们硬拼,不过是拿赵王的军队给他打下王位,叛出赵国自立为王,不管成败都对赵王有百害而无一利。再以我们和赵国友好相处结为盟友为交换,劝说赵王下令召回赵国军队,不要给陈余匹夫叛国自立的机会。”
“另一路使者当然是直接去见陈余。”陈平又飞快说道:“谎称说我们收到准确消息,就说前将军已经伤重不治,诸侯联军很快就会彻底的土崩瓦解,再许以厚利,收买陈余匹夫退兵。”
“如此做,陈余虽然绝对不会轻信前将军已经伤重不治的消息,但是为了预防万一,陈余匹夫肯定会谨慎用兵,不敢轻易弄险和不顾一切的正面强攻,同时派人返回三川郡打听前将军的准确消息,以免他就算拿下了函谷关,也得不到前将军对他许下的承诺,甚至还有可能出现粮草无法供给的危险。”
“同时我还可以肯定,为了稳定军心,前将军身边的人肯定会千方百计的隐瞒消息,绝不会轻易让陈余匹夫派回去的人见到前将军,甚至还有可能矢口否认前将军已经受了重伤。如此一来,陈余匹夫自然也更加不敢弄险,时间拖延久了,赵王那边派人送来了召回赵国军队的命令,我们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了。”
听陈平仔细把计划详细说完后,项康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马上就说道:“就这么办,立即安排两路使者,依计行事。”
敲定主意倒是容易,可是安排使者的问题却让项康颇为搔头,因为嘴巴厉害的郦食其已经被项羽扣押,手下外交人才不多的项康思来想去了许久,也仅仅只是发现在南阳归降自己的陈恢可以用为一路使者,必须在同时派出的另一个使者却死活没有合适的人选。迫于无奈之下,项康也只好把目光转向了叔孙通,笑着说道:“叔孙先生,看来这次得辛苦你一下,你自己选吧,你是愿意去赵国拜见赵王?还是愿意直接去见陈余?”
刚发现项康的三角眼看到自己的那一刻,叔孙先生就已经发现情况不妙,再听项康直接要求,打心眼里痛恨使者这个职业的叔孙先生更是脸色发白,哭丧着脸说道:“右将军,能不能另外安排其他人去?下官,下官胆小,是真的没胆量出使敌营啊。”
“没关系,胆量是慢慢练出来的,没有谁一生下来就会胆大如斗。”项康安慰,又说道:“既然先生你不喜欢出使敌营,那你就出使赵国吧,现在的赵王赵歇是正统的赵王后人,绝对不会自降身价为难使者,你去赵国绝对不会有任何危险。”
“可路上危险啊!”叔孙先生差点没有哭出声音,说道:“从函谷关到赵国那么远,路上又是兵荒马乱,随便出来一股流寇,都有可能要了下官的脑袋啊!”
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叔孙先生为人的项康不吭声了,神情还开始有些不善,叔孙先生察言观色,发现项康已经动了怒气,哭丧着脸赶紧盘算,然后极度无奈的说道:“右将军,那让下官去出使赵国军队和陈余匹夫联络吧。”
“这就对了。”项康露出点笑容,鼓励道:“郦老先生不幸被我兄长身边的奸佞小人扣押,我身边缺少能说会道的说客,叔孙先生你多努些力,暂时替郦老先生把这个担子挑起来,将来论功行赏,我绝对不会亏待了你。”
“别!出使敌营的事,最好是永远别找我!”叔孙先生在心里惨叫,又在心里默默祷告道:“陈余将军,你好歹也是天下名士,可千万不要学那些没出息的匹夫乱杀使者,老夫好不容易才混到今天,可绝对不想冤枉死在你的手里啊!”
叔孙先生一万个不乐意出使敌营,殊不知项康却很快就有些后悔自己这个安排,因为在把叔孙先生和陈恢分头派了出去后,过了一天时间,项康突然想到了一个重要问题,暗道:“叫叔孙通去和陈余联系,这么安排是不是有些冒险了?这个马屁精可不止是一般的贪生怕死,又知道我派他出使赵国军队的原因目的,还知道我派人跑到赵国去挑拨离间的事,别因为陈余匹夫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这个马屁精就把我给卖了啊?”
后悔之下,项康为了亡羊补牢,还干脆派人去追叔孙先生,想把这个靠不住的阿谀小人给追回来,另派他人去和陈余联系,可惜项康这么做已经晚了,项康派出的快马还没有追上叔孙先生,叔孙先生就已经和赵军前队取得了联系,也立即被赵军士卒带去与陈余等赵国高级将领见面。项康闻报无奈,也只能埋怨自己欠缺考虑,用人过于弄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