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诚这么一说,冯国用就不由得叹气辩解说:“原本我是想足下投附上位后,能和我一起让那帮草莽脱胎换骨,知礼守德的!谁知足下比他们更离经叛道!”
说着,冯国用就看向章诚,双手一拍:“所以,我这才一时冲动地对足下起了杀心。”
“但足下不请朱公子钧命,就擅自令花云杀鄙人这个对令主公有恩之人,不也有悖礼法道德吗?”
章诚笑着问道。
冯国用脸色颇挂不住,只得驻足转身,向章诚拱手作揖:“这事是鄙人不对!在此向足下表示歉意。”
章诚没有说什么,只先跨一步而去。
冯国用跟了上来,继续说:“足下也请放心,上位倒是没有因此就有除足下之心,甚至不因此就要视足下为敌,鄙人也不再视足下为敌,愿接下来和足下一起齐心协助上位,而能够彻底结束乱世,以安天下黎庶!”
“看来足下改了主意,对自己坚守的礼教很有信心,而相信我这个离经叛道之人会被你们改变?”
章诚笑着回了一句。
冯国用道:“不是我们能改变足下,是这世道会令足下明白,礼教纲常,乃天下长治久安之本。”
“那就拭目以待!”
章诚把双袖一甩,背起手来,看向前方,而又对冯国用说道:“不过,我倒是对足下有些建议,或许能使这天下更容易结束乱世,也助益于你们公子早成大业,更利于足下个人的功业更上一层楼。”
“还请赐教。”
冯国用不以为然的回了一句。
章诚便看向前方雨过天晴后的霁光,说道:
“足下既然加入了义军,认为天命在义军这边,就该放下鄙夷和利用义军兄弟的心思,应该正视他们的价值,而不是将他们依旧视为草莽,依旧端着士大夫的架子!”
“他们不少人虽粗莽但并非愚笨,你这样不以诚相待,只会让你们这些人,在大业还未成功前,就因内生嫌隙而提前分崩离析。”
“自古有多少起事者因内讧而败,想必足下作为一博古通今之人,不是不知。”
“如今你们上位麾下将校,既有同乡故旧,也有在郭部做镇抚时认识的好友,还有沿途招揽的绿林人物,更有足下这样因天命而附的大户子弟,可谓贤愚不一、鱼龙混杂、嫌隙矛盾重重。”
“而足下身为第一个投附你们上位的人谋士,这个时候不思协调诸将矛盾,却反而只为了能够实现以压武的小心思而加剧乱象,依旧于内心鄙夷出身寒微之将,使武不能和衷共济,无疑会内损实力。”
“这样的话,于足下想要尽快结束乱世、使天下有序的目的不是背道而驰吗?”
“只怕足下也因此会在将来难以成为你们上位麾下第一臣吧?”
如章诚所言,自古以来农民起义军都会在势力做大后遇到一个内部矛盾加剧的问题,且不可避免。
毕竟随着农民起义军做大,就会有地主阶层的势力加入,而这些人一加入,是很容易与原来属于庶民出身的势力发生矛盾的。
再加上地盘扩大后也会让来自各地地域间因为利益分配不均而发生矛盾。
而很多农民起义军最终没有成功,不少就是因为处理不好内部矛盾,要么过于偏袒一方,要么不知道协调,如黄巢、如李自成。
当然,像历史上的南明后期,也因为明廷原来的官僚士大夫和闯军大西军出身的农民起义者矛盾重重,最终导致抗清失败。
朱元璋能够成功,也在于他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且也找到了很合适的矛盾调停人。
如《明太祖实录》就有记载过朱元璋在起事初期李善长加入自己队伍时,对李善长说:“方今群雄并争,非有智者不可与谋议,吾观群雄中,持案牍及谋事者多毁左右将士,将士弗得效其能以至于败,其羽翼既去,主者安得独存,故亦相继而亡,汝宜鉴其失,务协诸将以成功毋效彼所为也。”
这段话说明朱元璋已经很敏锐地就意识到了随着不同阶层势力的加入,而导致武矛盾加剧而不利于成就大业的问题,也就让李善长不要因为自己是谋臣常居于机要就诋毁鄙夷武将,而应该知道协调诸将。
李善长加入朱元璋的时期就是在这一年。
可见。
这一时期,朱元璋所面临的内部主要问题就是因为沿途收揽了来自各方的势力而导致内部矛盾加剧的问题,而主要表现就是武矛盾,具体来说,就是地主阶层出身的臣瞧不起草莽出身的武将,也欲压武将们一头。
李善长后面也的确做的很好,没有表现出一个臣的傲慢,而避免了武矛盾加剧,这也是他为什么能够成为明朝开国第一国公的原因之一。
要知道,本来第一个加入朱元璋队伍的人应该是冯国用的,但为什么朱元璋让李善长来做这事,且后面渐渐的变成李善长为朱元璋臣中第一人,未尝不跟冯国用没有做到这一点而李善长做到了这一点有关。
章诚知道这些,也不是他真的厉害,而是他因为可以随时回去,也恶补了许多功课,看了许多史料,把朱元璋等人后来做的事提前说出来,提点一下冯国用而已,相当于事后诸葛亮。
冯国用自然是不知道章诚是“事后诸葛亮”,也就诧异地瞅了章诚一眼,且满面羞惭,不知该如何作答,而只驻足停下,郑重地对章诚长长地作了一揖。
章诚未理会,只继续往朱元璋的营帐走去。
花云这里已先来到了朱元璋这里,且一见到朱元璋,就对朱元璋告状说:“上位,冯国用那厮坏得很,不能留着,应该找个机会把他砍了!不如那姓章的,人家是真心恨鞑子的,为人更爽快,没那么多阴阳怪气,心不坏,值得当我们兄弟。”
朱元璋这里正拿着新蒲扇,看着地图。
砰!
而花云刚说完,朱元璋顺手就把手里的蒲扇就朝花云脸上砸了过去:“咱还想砍了你!”
花云接住凌空飞来的蒲扇,顺势就给自己扇着起风来,一手叉腰,不解地道:“为啥想砍了咱?咱又没有违背了你的命,你让咱把最好看的女人给章家兄弟,咱大早上就选好送去了。”
“他冯国用是咱谋臣,是军师,也是刚加入我们的兄弟,他犯了什么法纪,你何故无辜打他,就算他犯了法纪,也轮不着你花云来处置!”
朱元璋说着就喝道:“把扇子还给咱!”
花云忙乖乖地把扇子递给了朱元璋。
“不长进的东西!”
朱元璋顺势又给了花云一脚,在花云摸着屁股时,道:“眼下两万多兵里,我们原本的弟兄就只有二十四人,其他全是沿途收降的官军民壮,本来这些人就不放心我们,你倒好,一言不合就对新来的国用兄弟拳脚相加,咱是恨不得即刻砍了你,做个样子给新来的弟兄们看!”
朱元璋说着就持蒲扇又对花云指指点点,咬紧着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