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仙公公一行人撤出大梵音寺后,雷无桀和萧瑟起身走到了无心的身边。雷无桀问:“无心,所以你来大梵音寺究竟是要找谁?” “恐怕就是刚刚那个醉酒的和尚?”萧瑟猜道。 那刚刚醉酒的长须和尚缓缓踏步而来,手中提着那柄戒刀,看着气势汹汹。萧瑟目光一冷:“小心。这和尚的武功,不比瑾仙差多少。” 无心摇摇头,推开了挡在他面前的雷无桀,也迎面朝那和尚走去,两个在相隔三步之时才停下了脚步。 “你长大了。”长须和尚轻叹一声。 “废话,都十二年过去了。”无心似乎和长须和尚很是熟悉,笑骂道,“难道还是当年那个五岁小童?” 长须和尚也笑笑:“五岁时候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记得很多啊,记得当时总骑在你的肩膀上,拔你的长胡子。还记得那时候你还没有出家,一手碎空刀耍得出神入化,我吵着要与你学。还记得什么呢?”无心目光忽然一冷,“记得你背叛了我爹?” 雷无桀和萧瑟心中一惊,无心在那一瞬间暴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杀气,但只是转瞬即逝。 “我一直在想,等你长大了,会不会来杀我。我问忘忧大师,他说世间凡事皆有因果,说了一大堆佛理。可我是个假和尚,懂不得那些道理。后来我就想,你要是来杀我,我能做什么。大概就是把刀递给你吧。”长须和尚一挥手中戒刀,那戒刀在空中打了个转,落在了无心的面前,小半个刀身都插进了地下。 无心手微微触过刀柄,却没有拔起来:“老和尚和我说要慈悲为怀,我现在可是个僧人,怎么会乱开杀戒。放心,我不杀你。” 长须和尚摇摇头:“我倒希望你是来杀我的,你不杀我,说明有更麻烦的事情需要我。” “不麻烦,只是要你帮我做场法事。” “做场法事?我只是个假和尚,这么多年连本经都不会念。” “不是要你一个人做,我要整个大梵音寺帮我做场法事。” 大梵音寺乃是于阗国国寺,今日因为有大敌来犯,所以大多数的和尚都躲在了后院的诵经堂内。若所有的和尚出动,起码有三百人之多,这样排场的法事,怕是只有于阗国国主才有资格吧。 但是长须和尚只是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方丈法兰尊者,喊了一声:“师兄!” 那法兰尊者浑身猛地打了一个激灵,迷茫地睁开了眼睛,望着长须和尚,嘴角似乎还有口水未干的痕迹。敢情刚刚寺庙里剑气纵横,大打了一场,这个法兰尊者假装一直摇头,其实早就偷偷睡着了。 “高人!”雷无桀不由地竖起了大拇指,对这个只会摇头的尊者十分赞叹,这和他听过的江湖传说里的高僧如出一辙啊。只是传说中,高僧都是面对大危大难尚能禅定的,而这个尊者,把禅定干脆当成了睡觉…… “师兄,师弟有一事相求。”长须和尚朗声道。 法兰尊者伸手擦去了嘴角的口水,轻轻点头。 “我需要办一场法事,大概要你三百个和尚。”长须和尚也是不客气。 但是法兰尊者却神色不变,闻言只是面露微笑,依旧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是老和尚这辈子剩下的唯一一个朋友,让你来主持这场法事也算是报答他这么多年的唠叨了。”无心笑了笑,转过了身,“明日我在那里等你。” “那明日之后呢?”长须和尚问。 “明日之后,等到明日我能活下来再说吧。”无心没有再回头,一个跃身,已落在了寺庙的墙上,“明日做完法事你便离开,十二年前他们逼你卷入这件事中,十二年后,你不能重蹈覆辙。”说罢,那白色的身影从庙墙上一跃而下。 “我说,雷无桀……你有没有发现每次这无心和尚走的时候都没有打算带我们?”萧瑟默默地说。 “我也发现了……”雷无桀挠了挠头。 “那我们这两个人质……到底为什么要死皮赖脸地跟上去?”萧瑟扭头问雷无桀。 “也对,还是直接去找唐师兄吧。”雷无桀终于没有坚持跟上去。 就当两人难得达成一致的时候,那庙墙之上却又探出一个好俊俏的脑袋,那脑袋冲着雷无桀和萧瑟眨了眨眼睛:“二位仁兄怎么还不跟上啊?我们现在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得租几匹马。我可没带钱啊。” “真邪门了这和尚!”萧瑟只能怒骂了一声。 无心所说的很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城外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山上有一座破旧的寺庙,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庙里的佛陀像也掉了胳膊,似乎很久都没有人来过这寺庙了。无心一个人坐在庙顶,白袍纷飞,望着远处
的于阗国默默发呆。 “在看什么?”雷无桀一跃而上,问道。 “你看这于阗国。”无心指着不远处的那座城池。 “怎么?”雷无桀不解。 “贫穷么?”无心问。 雷无桀想了想,点点头。的确,他们前几日所在的三顾城如此繁华,更不用说边境的自由城毕罗了,然而到了于阗国,他看到的都只是一些贫穷的当地人以及苦行的僧侣。 “老和尚却说他很想回到这里。”无心轻声说道。 雷无桀一时不明白无心话语里的意思,只是轻声说道:“嗯。” “老和尚六岁的时候就离开了于阗,四处求道,一直到四十岁时在寒山寺布道施法。但他心中有一惑一直未解,若杀一人能救千万人,可这人偏偏又是无辜的,你杀不杀?” “这……”雷无桀一时犹豫不定。 “要我就杀。”坐在下方台阶上的萧瑟幽幽地说。 “我小时候有一次睡梦中,感觉有一人站在我面前,恍惚中睁开眼睛,发现是老和尚提着刀站在那里。他想杀我,却下不了手,最后还是走了。后来他开了罗刹堂,想要我由魔入佛,然而心中却不知这是对是错,以致最终一念之差入了魔道。”无心叹气。 “我想,我大概知道你是谁了。”萧瑟忽然说。 “萧兄弟见多识广,我对萧兄也很敢兴趣,却猜不出你的来历。”无心微笑。 “你姓叶。”萧瑟说得坚定。 “是的,你猜的没错,在入寒山寺门下之前,我的确姓叶。我叫叶安世,是叶鼎之的儿子。” “叶鼎之?魔教宗主!”雷无桀惊道。 “能让天外天、雪月城、天下佛宗甚至于朝廷都如此看重的人,我想来想去总归和叶鼎之有关。” “什么是天外天?”雷无桀问道。 “众人皆知十二年前,魔教东征,一片生灵涂炭,但是真正了解魔教的人却不多。魔教其实是大大小小的三十几个域外教派合起来的统称,其中最重要的一支就是天外天,上一任魔教宗主叶鼎之便是天外天的首座。魔教东征失败之后,曾与中原武林立下约定,十二年内不再踏足大玄疆土半步。据说这个约定中,还包含着一个质子,这个质子被一个神秘人收养,期限也是十二年。想必就是你了?”萧瑟说。 “是我,那年我五岁,跟随父亲一起东征。后来被忘忧收养,如今十二年期限已到,按说我应该回到天外天了。可是,放走我之后,谁知道魔教会不会再次卷土重来,所以有人想废去我的武功,有人想把我□□起来,也有人想杀了我。”无心说。 “那你呢,你想怎么样?” “我想回到寒山寺,继续听那个老和尚念经。”无心笑了笑,不只是想起来什么,脸上露出很怀念的表情。 六年前,也有人问过他一句,你想怎样。 萧瑟愣了一下,站了起来,双手束在袖中,往前走了数步,望着远处的于阗国,轻声道:“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十二年期限一到,所有人都会行动,老和尚挡不住那些人,所以忧着忧着就疯了。”无心说道。 “白天那人,是碎空刀王人孙吧?”萧瑟问。 “是,碎空刀王人孙是我父亲生前挚友,他是天山派的弟子,劝说父亲不要东征却没有成功。最后本想一走了之,却被师门所迫参与了围剿魔教的一战。那一战后他以师门情意已报为由,退出了天山派,拜了大梵音寺虚妄大师为师。若当时没有退出师门,他现在应该已是天山派的掌门。”无心说。 “也是重情重义的人。”雷无桀点头称赞。 “明天你会死。”萧瑟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你现在应该找一匹快马,马不停蹄地往西边跑。” “若我想逃,在美人庄内我就可以逃了。”无心一笑,“我说我还有事没做完,是因为老和尚以前总说他想回到这里,现在他尸身没了,但我要把他的魂魄给引回来。” “明日三百僧人的法事,势必惊动整个于阗国,九龙寺离这儿不远。到时候那么多高手赶来,你有信心?”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无心站了起来,白色僧袍在空中飞扬。 “但有一点我一直没有想明白。你知道天外天,认识王人孙,甚至连瑾仙公公曾是名震江湖的风雨剑沈静舟都知道,我还以为这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萧瑟问他,“我唯一不明白的一点是,你为什么要带上我们二人?我们本是跟这件事毫无关系的人。” “是啊!你真的需要帮手,难道不是应该找天外天的那两名高手么?”雷无桀也问道。 “不
是说了么,我缺钱。你们一个穿着千金裘,一个穿着凤凰火,看着就很有钱啊。”无心语气真诚。 “你这和尚,舌根底下像是有一千句谎话,随时都准备蹦出来似的。”萧瑟有些无奈。 “这一点,你们两个倒是相同。”雷无桀嘟囔道。 无心往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在了屋檐边才驻足,忽然一抖长袖,沐着阴冷的月光,仰天长笑,长袖纷飞,竟临风飞舞起来。 “我欲乘风向北行,雪落轩辕大如席。我欲借船向东游,绰约仙子迎风立。 我欲踏云千万里,庙堂龙吟奈我何?昆仑之巅沐日光,沧海绝境见青山。 长风万里燕归来,不见天涯人不回!” 无心收了衣袖,垂首望着下方,萧瑟此时也抬头看着他,两个人在那一刻,都仿佛在彼此的目光里看到了自己。 “我不会死的,我还有很多的地方要去。”无心说得认真,他又加上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要是我失约的话,有人可是会揍我的。” 有人会揍他?这人又在讲什么疯话? 不过……… “你此刻看着终于像一个高手了。”萧瑟收回了目光,懒懒地说。 “高不高手不重要,关键是明天要活下去。”无心也将目光望向前方,“还有,你猜得没错。我选择你们,的确是有我的原因。” “什么原因?”萧瑟问。 “我修成心魔引的时候,师尊说世上只有两种人可以不受我的影响。一种是天生玲珑心,未经凡尘侵扰,一种则是心思太深,如万丈深潭,连自己都看不透自己。”无心说道。 “想必前者指的是雷无桀,后面那个看起来是我了?”萧瑟双手拢在袖中,看似心不在焉。 无心双手合十,笑而不语。 “那沈静舟是哪种?”雷无桀忽然问,"那天在大梵音寺内,他不是也破去了你的心魔引吗?” “瑾仙公公并没有破去我的心魔引,他的确陷入了自己的心魔之中,只是他意念太强,只困住了他片刻。你们不同,你们与我对视时不会有半点波动。”无心眼中紫光流淌。 “所以呢,遇到了两个不受心魔引影响的人,又如何?”萧瑟漫不经心地问。 “罗刹堂已经被老和尚毁了,我若死了,里面的武功就会失传。所以我想传你们二人每人一门武功,虽然只有一夜的时间,但对于你们来说,已经足够了,这样也就不算辜负老和尚了。”无心转身,笑着望向雷无桀。 雷无桀自然欣喜:“是什么武功?”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用拳?”无心问。 “是。”雷无桀点点头。 “曾有江湖百晓生列兵器谱,将武林中最危险的七种兵器合在一起,称‘七种武器’。其中拳头也列为其一,它不是兵器却胜似兵器!今天我要教你的,便是大罗汉伏魔金刚无敌神通!”无心微微含笑,话语间满是高手风范。 雷无桀愣了愣:“好长的名字……” “看好了!”无心猛地往前踏了几步,双袖一振,右拳猛地一挥,接着便若行云流水般地打出了一套拳法。 只是无心虽然气势十足,一套拳打得虎虎生风,但是萧瑟却看得紧皱眉头。一套拳法打完之后,无心问雷无桀:“可看全了。” 雷无桀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打一遍。”无心说。 “哦。”雷无桀应了一声,仔细回忆了一下,将那套拳再从头至尾打了一遍,竟没有分毫偏差,只是气势上没有无心那么足。 “好!果然聪慧。”无心赞道,“不愧为江南霹雳堂雷家的弟子。” 雷无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拳头,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可是恕我愚钝,这套拳法,高明在哪里?” 萧瑟“哼”了一声:“傻子,他唬你呢。这哪是什么大罗汉伏魔金刚无敌神通,这分明就是大罗汉拳,少林寺入门武功,嵩山脚下花二十钱就能买到一本秘笈,我家客栈的小二都会几招几式。” “啊?”雷无桀一脸懵然。 “胡说!”无心这一声“胡说”说得倒是正气凛然,“密教曾有高僧苦练普普通通的‘大龙王拳’五十年,几十万遍打下来,竟然做到了灰中取火,石上开花,硬生生地将其打成了‘摩柯龙王神通’,成为一代宗师。你天生玲珑心,却是这般简单的拳法最适合你。” “真的?”雷无桀见无心说得一本正经,心中却犹是不信。 “真的。但是五十年太久了。好好一个翩翩少年难道要练成糟老头子才能天下无敌?明明是少年时才应该疯魔武林啊!你听好了,
刚刚那套大罗汉拳,只是前一半,后一半是伏魔拳,二者加起来才是真正的大罗汉伏魔金刚无敌神通!后一半比较难,我手把手地教你!”无心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雷无桀的手,还真是“手把手”地教了起来。 无心在屋顶上领着雷无桀打起了拳,初时还一板一眼打得认认真真,可后来却是越来越快,萧瑟在底下根本看不清具体的招数,只见一道白影混着一道红光在屋顶上跃来跃去。许久之后,两个人才停了下来,雷无桀浑身是汗,气喘吁吁,无心倒是气定神闲,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他放开了雷无桀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我刚刚领着你打了三遍,你可都记住了。” “记……记住了。”雷无桀大口喘着粗气。 “好!再打一遍给我看看。”无心笑道。 雷无桀歇了片刻,将呼吸调整过来,点点头:“好!”随即运起真气,用力往前踏了一步,却把整个屋顶都踏缺了一块,一个不留神整个人都摔进了庙中。 “啊!”他躺在一片废墟之中惨叫。 “好,学得不错。”无心在那个缺口那蹲了下来,笑嘻嘻地看着雷无桀。 “哪里不错了……”雷无桀苦笑,他想站起来,却感觉浑身真气已泄,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没了。 无心却没有再理会他,他站了起来,转身望着下方的萧瑟:“接下来轮到你了。” “我不会武功,只会一点逃跑用的轻功。打拳什么的,我半点不会,你能教我什么?那水上漂的武功倒是不错,我可以选么?”萧瑟说道。 “你心思太重,非天踏浪神通,你是学不会的。学了只会半路掉下来。”无心摇头。 “非天踏浪神通?”萧瑟皱了皱眉,“罗刹堂的武功取名都是这么随意的吗?” “不是,有些武功秘籍上名字被抹去了,我就瞎取呗。”无心倒是坦然。 “可除了轻功以外,别的武功要传授,你可找错人了。”萧瑟耸耸肩,似乎对那绝世的武学并没有半点兴趣。 “没有找错人,我要传你的这门武功不需要什么基础,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我今日教了你,你怕是很久以后才能学会。”无心一跃而下,落在了萧瑟面前,一双眸子中紫光流动。 “这是……”萧瑟微微皱眉。 “我要教你的,是心魔引!”无心嘴角微微扬起,眼中紫光闪烁。 边境之城毕罗,九龙寺。 唐莲站在寺庙庭院之中,放飞了手中的信鸽。 无禅站在他的边上,垂首问道:“信上写了什么?” “师尊只写了四个字。”唐莲仰头望着月亮,有些走神。 无禅愣了一下,呼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不是这四个字。”唐莲摇摇头。 无禅笑了笑:“唐兄,小僧只是呼声佛号罢了。” 唐莲回过神来,也不由地笑了:“我走神了。只是师尊写的那四个字我看不懂,凭心而动,什么是凭心而动?这在佛法里有什么解释吗?” 无禅沉思片刻,说道:“佛曰,随心,随性,随缘。” 唐莲闻言,叹道:“我自小出生在唐门,门规森严,十二岁前在内房六门修炼心法毒术,十六岁时练成外房三十二门所有暗器手法,十七岁时来到雪月城,拜师尊为师,至今已有九年。这二十六年间的事情仿佛是都既定好的,我只需要完成即可。随心,随性,随缘,这三个词我却是想不透。既然无心这么重要,师尊难道不是应该给我下雪月城的绝杀令么?” “绝杀令?唐兄认为无心师弟该死?”无禅犹豫了一下,问道。 “不该。”唐莲摇头,“但若师尊的传上写着,我不会犹豫。” 无禅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对了,无禅大师,一直没有问你,无心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唐莲忽然问。 “小僧很早的时候就离开寒山寺了,只与无心相处了数月,那时他还是个小童,所以其实并不了解无心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幼时有一件事至今印象深刻,那日小僧在寺庙中练拳,无心坐在屋檐之上,在小僧练完拳之后,忽然道:这就是金刚伏魔神通?只是伏魔之心如此之重,与魔道又有何异?小僧当时不解,无心却继续道:罗汉亦除魔,是谓‘杀贼’,是杀尽烦恼之贼,除的不是外魔,是心中之魔。小僧当时已入佛门六年,修炼这金刚伏魔神通也有三年,闻此言却如天雷灌顶,沉思许久,转身却见无心已经不见。后来,小僧心中想着无心所言之语,再练这金刚伏魔神通,却觉得从前拳法上的困惑都迎刃而解。九龙寺大觉师父来寒山寺时,正好练就伏魔神通的第四重境界。”无禅说道。 “若不是大师亲言
,不能相信这是一个五岁幼童所能说出来的话。”唐莲点头,“唐某斗胆,问大师一句:我们现在是否又是降魔之心太重了呢?” “无心不是魔,师父也不是魔,只是为外魔所扰。”无禅沉声答道。 “所以无禅大师,明日你会如何?”唐莲又问道。 无禅想了想,笑道:“凭心而动。” 唐莲望了无禅一眼,却见无禅目光坦诚,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叹道:“我以为大师的心早已坚若磐石。” “又不是屋内那些老和尚,谈什么坚若磐石。”无禅往前踏了一步,一跃登上了屋檐,“唐兄慢想,小僧要去睡觉了。” 唐莲愣了一下,这个总是一脸正气,不苟言笑的和尚,此刻却流露了几分少年的心性,倒令他颇为意外。屋檐上的无禅转身,长袍挥舞,在月光下轻笑,倒颇有几分师弟无心的架势,他朗声道:“所谓凭心而动,随心,随性,随缘,是指不必想得太多,遇见之时心中那刹那间的反应,便是施主的心。” 唐莲愣了一下,却见屋檐上的灰袍一闪,无禅已经不见了。而在身后的大殿之中,依然会传来轻轻的诵经之声。唐莲笑了笑,仰头看着远方,道:“凭心而动,这是师尊此次要教授给我的道么?唐莲记下了。” 而此时,大漠之上,另有一批人马正在狂奔。 每个人都裹在连着风帽的黑氅里,为首那人更是以黑色的棉巾蒙面。首领往前望了一眼,猛地拉住了□□的紫燕骝。 “师兄,到了么?”身边的人也都急忙拉住了马,其中一人一把扯上了风帽,露出了一张年轻的面庞,“这一路可真是把我累坏了。” 那首领却没有理会他,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羊皮卷,打开后对照着面前的山川走势后,仔细端详了一番后才微微点头:“是这里了,前面再过五里,就是于阗国了。九龙寺的几位大师应该已经到了。” “师兄,这和尚真有那么重要?这一路狂奔,昼夜不停,可把我累坏了。”年轻人凑上前,问道。 “忘忧入魔身死之后,少林派武僧前往寒山寺,却发现那罗刹堂早已被忘忧偷偷焚毁,其中三十二本秘笈都化成灰烬。世上能够还原这秘笈的人只剩下那无心和尚一人了,若不是雪月城率先抢了先机,天下武林,谁不想要这个和尚?”首领默默地收好地图。 “可这罗刹堂武功是佛门秘籍,要么是少林的,要么是云林的,怎么也轮不到我们无双城。抢这秘籍,岂不是引天下僧人众伐之?”年轻人惑道。 “你说得对,天下绝学无数,罗刹堂内三十二秘技固然精妙,可非我门类,抢来也是无用。”首领点头。 年轻人得意地笑了起来,能获得从来不假颜色的大师兄的赞美,倒是件不容易的事。 “但是……”首领忽然道,“那个和尚可不仅是那么简单。” “难道这和尚还有什么特别的来头。”年轻人惑道。 “你可听过叶鼎之这个名字?”首领问。 “师兄你可别逗我,我再不济,魔教教主的大名能够没听过?十二年前魔教东征,差点把半个北离打下来,据说当时只要对着六岁小童喊一声:叶鼎之来了!就能把他吓哭。我们这些人,谁不是听着叶鼎之的故事长大的,他虽是魔头,但亦是江湖百年一遇的奇才啊。”年轻人笑道。 “十二年前魔教东征,叶鼎之一路杀向天启皇城,路上战遍天下高手却未逢敌手,后以半招之差输给了当时还只是雪月城一名普通弟子的百里东君。后来又遭七大门派围攻,力竭而死。可魔教最后仍有一战之力,但教主已死,他们便与中原武林立下约定,十二年不踏足北离半步。”首领说道。 “这我知道,锁河山之约嘛!街头的说人都说倦了的桥段。”年轻人插嘴道。 “是,但是说人不知道的是,那个约定中还包含着一个质子。是叶鼎之的孩子,一个五岁的小童。据说那小童颇有叶鼎之年轻时的风范,聪慧异常,虽才五岁,却已经能和魔教长老过招。多方争抢那个孩子,雪月城、少林寺以及我们无双城,都想要那个孩子。但最后带走那和尚的却是寒山寺的忘忧,虽然寒山寺只是一座小寺,但忘忧却是公认的天下禅道大宗。既然他愿意接这烫手的山芋,其他门派自然乐意,放自己手里怕天下人惦记着,放别人手里又怕好处被别人得了去,由忘忧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站出来,自然是最好的。可这忘忧也是稀奇,竟给这魔教教主的儿子开了罗刹堂。”首领倒似不急着赶路,缓缓地说道。 “所以我们这一次抢这和尚的目的是……”年轻人皱了皱眉。 “第一,将罗刹堂里的武功物归原主,少林也好,九龙寺也罢,就还给天下佛宗。而这无心,就归无双城。这一次可不能被雪月城抢了去。当年雪月城未立之
前,我们无双城可是真正的天下无双,如今呢?老爷子们憋着一口气,这口气,我们这一辈要争回来。”首领望向前方。 “九龙寺七位大宗一同出手,也困不住他?”年轻人没有沉浸在首领的豪迈气概中,忽然问道。 “九龙寺其实不擅武学,只有秘传的本相罗汉阵倒的确有几分难缠,但是偏偏这一任的住持大觉禅师是九龙寺建寺以来武学成就最高的僧人。我听师父说,大觉禅师已修成了金刚不坏神功。” “金刚不坏神功?无坚不摧、万毒不侵、金刚不坏、至刚无敌,佛学十大绝学之一,据说少林寺都没有和尚练成的。就这样还困不住那无心?”年轻人惊诧道。 “困不困得住,也要去了才知道。我们赶了三天三夜的路,如今离于阗国只有五里之遥的时候,我却停下来和你说这一番话,你可知为何?”首领转头问他。 “师兄总是高深莫测,师弟我猜不透。”年轻人挠了挠头。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师父说你和师妹是无双城百年来最有天赋之人,若无双城想要重揽这天下第一,便只能靠你们。师妹她如今不在北离,所以这一役,师兄希望你能全力以赴。”首领一拉马缰,冲着身后众人喊道,“前面便是于阗国了,继续前行!” 说完便一甩马缰,绝尘而去。 年轻人愣了愣,也急忙怒挥马鞭,他的马术似乎并不怎么样,之前在队伍里也是一直处于后列,使了好大力气才终于赶上去。 那首领见年轻人累得气喘吁吁,不由地皱了皱眉头:“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我就想问,为什么出发前不说,偏要在快到了才告诉我?”年轻人喘着气问道。 “师兄……”首领望着年轻人一脸困惑的样子,想起这位师弟平日里的那些行为,叹了口气,“怕你路上忘了……” “原来如此。有理!”年轻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首领扭过头,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师妹,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