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时机到了?国公,咱们再拖一天,也没有问题。”
能够蒙蔽住援军两天,既是因为开封政权建立之初,就曾痛击红袄军,杀死了杨安儿。此刻除了直接承受军事压力的完颜弼所部,其余各部并没有足够紧张,更没有生死攸关的自觉。
也是因为郭宁等人控制城池过于迅速,城里城外并没有大起波澜。援军抵达的时候,丝毫没有看出战斗的痕迹,也就无论如何想不到城池已然易手。
还有一个原因,自然是郭宁等人在两天里头,放出了不下五六个版本的谣言。
那些谣言大体以郭宁按着自家梦中记忆掰扯出的故事为纲,另外也有士卒照着益都流行的院本改头换面出的内容,有徐瑨自己拿着录事司经办桉件凭凑起的段子。
郭宁另外做了动武的准备,一直让倪一带着百骑伏在城池南门左近,随时突袭扰乱敌人。结果整整两天,前后六队抵达的援军就被这一段故事引去了大半注意力,可见对大人物隐私的窥探,实在是人之常情,不可遏制。
对此,徐瑨的感触最深,所以他对继续牵制、蒙蔽敌人的信心也最强。
但郭宁摇了摇头。
他在桉几上点了点:“拖不了一天了,最多还有一个时辰。”
徐瑨这才注意到,郭宁适才是拿着一支炭笔,在舆图上画了两条粗线。
两条粗线入眼,徐瑨立刻反应过来:“完颜兀里和纳合合闰两人都到了?竟比预料的更快?”
此时彭义斌正从厅堂外头入来,听得徐瑨这句,顿时紧张。
他三步并做两步奔到桉几旁边看看,又听郭宁道:
“探子来报,正西面有五千人兵马迤逦急行,距离归德府还有十几里地,那是荡寇都尉完颜兀里的本部。东南方向,则有三千余的步卒过了睢阳渠,打着振武都尉纳合合闰的旗号。这两名都尉一旦抵达,汇合先期驻在城外的六队五千余人,合计就有一万三千余……开封方面的粮秣物资贵乏,这一万多人,大概占了开封周边可调度的兵力半数以上。”
说到这里,郭宁笑了几声:“如果解决掉他们,开封府的空虚,便一如先前的归德府了。”
两个都尉提前到了!
这两人一到,城下驻军就有了主心骨,必然会有积极的行动。而己方用来控制归德府,在外装模作样的,始终就只两百出头的甲士!
这时候还想什么开封府?眼前最空虚的,不就是现在只靠两百人拿下的归德府吗?
彭义斌简直要跳脚,而郭宁居然好整以暇地继续盘算:
“不过,光靠咱们,要解决他们不易。两个都尉都是宿将,有治军的套路,不似寻常的小卒小校。他两人一到,只需让军法官里里外外走一圈,先期到达的军队就没法再松散下去了。”
郭宁走到厅堂外头,打量了下院子里准备马匹、武器的伙伴们:“两部的中军抵达之后,该派出的探马立刻就会派出,随时可能得到前线的真实消息。另外,这两名都尉若要入城,咱们也没法阻拦,一旦强行阻拦,必生破绽。”
彭义斌额头的汗淌过了眉毛,渗进眼眶里生疼。他两手掌心也出了汗,只得手掌缩进袍袖,抹了又抹:“以二将的身份,自然是要入城的……得堵住他们!”
郭宁微笑反问:“怎么堵?”
“劳烦徐先生出面相迎,请那两个都尉只带亲信傔从入城赴宴。按他们两人的身份,随行将士约莫百人……或者两百。我则率部在城里设伏,一口气宰了这两人,然后提着他们的首级,出城威吓,以退敌军!”
“要老徐去当面蒙骗完颜兀里和纳合合闰?你负责设伏突袭?我呢?”
郭宁指了指自己:“这种事,怎么能少了我?论战场厮杀,你是我的对手么?”
彭义斌瞪了郭宁半晌。
郭宁笑问:“怎么,你看不起我的身手?”
彭义斌长叹一声,跺了跺脚:“国公,你是非常之人,能成非常之事;故而历次兵行险着,都能无往而不利。可你的身份毕竟不同了,如今数十万官员将士,数百万百姓的未来系于你一身,这样的险计,何必你出面?”
就在不久前前,他在深山里还半开玩笑地盘算,要扔巨石下山,砸死了郭宁。但这数日里,他跟着郭宁一路行军,只觉得这个年轻人没有半点大人物的架子,朴实得就像一个最普通的士卒,和彭义斌在深山中出生入死的战友没有任何区别。
郭宁要来归德府,彭义斌说了牵马持鞭的大话在前,自然得跟着。但他又憋了一肚子的话,这会儿终于忍不住:“此番突袭归德府看似危险,其实两百精骑既勇且锐,就算遭逢十倍之敌,也能从容应对。何况窥闲伺隙的本事,履险如夷的胆量,正是国公的长处。可是……”
“倒也不……”
彭义斌截断郭宁的话头:“可如今援军主力提前抵达,两边众寡悬殊,接下去必得用险计致胜……你凑这个热闹做甚?咱们做下属的能冒险,你何必冒这个险?什么事情都要主公亲临前敌冒险,还要我们做甚?除非我们都是死人!都是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