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坤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抬头看着闻山，他从那双平静淡漠的眼睛里好像窥见了什么，定定地看了几秒后，低头大力搅拌面条，然后大快朵颐起来。
闻山嘴角勾起一丝笑，“好吃吗？”
阿坤慌忙咽下口中的食物，抬头笑道：“闻哥的手艺，当然好吃。”
闻山又问，“手机里是什么想知道吗？”
阿坤停下看着他，没有回答。
他想知道，但他不能知道。
闻山笑了笑，“只不过是一个被抛弃孤苦伶仃的儿子对自己父亲的情绪发泄，没有什么好看的，我只是厌恶自己的软弱矫情暴露在其他人的面前，尽管那个人就是我软弱矫情的对象。”
“这个手机，我用了很多年，修了很多次，一直都保护得很好，就怕它哪天歇菜再也打不开，这个诺基亚手机是我爸唯一留给我的东西。”
阿坤怔住，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
半晌，饭厅里也只剩下碗筷轻声碰撞和吃面条的声音。
……
荒凉寂寥的村庄。
逼仄黑暗的草棚里，没有光亮，林默在干草堆里席地而坐，紧绷的神经松懈，全身的肌肉都酸痛起来。
他现在还是难以平静，他想点支烟，手伸进兜里才突然想起自己没有烟。
他的思绪有些混乱。
闻震东就是祭司，祭司就是闻震东。
他以为祭司贩毒团伙和张裴祯秦宏天贩毒团伙之间博弈的开始是天堂酒吧的扫毒行动，他想错了，不是，这一切的开始是闻山脸上的那个巴掌印。
那一巴掌是秦凯打的。
所以祭司替他的儿子报复回去，泰a100车牌号，出租车，表明了他的身份，他是闻震东。
祭司就是闻震东，知道这一点的林默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三番五次被毒蛇和阿坤引入杀局，不仅仅是因为缉毒警和毒贩的对立身份，他们还是有着杀父的血海深仇。
血海深仇。
他站了起来，走到破洞胡乱钉着几根木条的窗边，试图让冷风将自己的头脑吹得更清醒一点。
“林警官，他说他给了你一次机会，你没有杀死他，他还愿意给你第二次机会，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哦，还有，15岁可不是什么不懂事的小孩子，有些孩子才八九岁就背上人命了，更何况是15岁。”
十五岁。
林默的脑海中浮现出闻山那张没心没肺肆意笑着的脸，心脏倏地抽疼了一下。
不，不会，十七年前的事情和他没有关系。
可是，他亲眼看见闻山杀了一个卧底警察，他握紧拳头，又开始遏制不住地有些颤抖。
那样冷血暴戾的闻山，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展现在他的面前，他心理准备做了那么长时间，还是难以承受。
他没法再待在这间逼仄狭小的草棚屋里，推开摇摇欲坠的门。
荒凉寂寥的村庄没有一盏灯，只听见几声狗的呜咽声，时隐时现的虫鸣，风吹得林默的头发凌乱，他像个孤魂野鬼漫无目的地走在这荒村里。
证据，林默告诫自己，想证据，不要主观判断，去看对方的行为逻辑。
可处处依旧充斥着矛盾。
阿奇是祭司的人，他杀自己合理，可闻山杀他，不合理。
如果是处理内部的叛徒，那这个内部叛徒被清洗前为什么要这么卖力地来解决他？
荒岛上闻山和毒蛇、阿坤站在一起。
据秦宏天的口供交代，张裴祯的死是闻山的手笔，是他把这次关于300公斤的海洛因交易捅给了毒蛇和阿坤，所以荒岛在警察上去之前就起了冲突。
林默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子，借着月光在地上梳理人物关系和时间线。
宏天酒吧吸毒撕咬案。
牵涉人员：秦凯、秦宏天、lil李航、胖子、毒蛇、阿坤……
从宏天酒吧出事开始，促成这一切的幕后推手就是祭司，闻山在这一件事中处于什么样的角色位置？监控中他试图阻止前台打电话报警。
这一举动的目的应该是不想把事儿闹大，不想把事儿闹大，维护的究竟是张裴祯秦宏天这一边，还是祭司这一边，他是从什么时候从张的阵营里倒戈到祭司的阵营的？
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祭司就是闻震东的？
从他到废弃车场摘出租车车牌，到他在明知道自己被放了定位追踪器还是带警察找到逃匿的李航。再到碧水村李莎莎的案子。
湖底的陈年尸骨……
有什么在林默的脑子里瞬间打通，他们拿假尸骨装作湖底尸骨去酒吧抓人的时候，对方明明觉察出不对，却没有挂断电话，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想让警方以为这事儿和秦宏天脱不开关系。
想要拖秦宏天下水的，是祭司的人！
不，也有可能是张裴祯为了逼迫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又或者祭司、张裴祯都参与其中，而闻山就是这场戏的铜锣，他让开场就开场，他让停就停。
湖底的尸骨是他告诉自己的。
来挖湖底尸骨的不会是秦宏天，秦宏天不会那么愚蠢，在自己盯他盯得那么紧的情况下轻举妄动主动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