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小张哥气的破口大骂,新仇旧账一起发作,我骂的滔滔不绝,余音绕梁好几分钟,梗和国粹轮番上阵,大有胖子舌战群儒的架势,小张哥一直笑的人畜无害,配上他斯秀气的脸,好像一只弱小无助的鼹鼠,看得我肝火更加旺盛,有种被羞辱的感觉。
泥坑积蓄着水,雨滴在水面上坠出大大小小的圆圈,涟漪向外不断扩散。
脏话虽无法解决问题,但解压又酸爽,最终我词汇见底,自觉发挥的差不多,以恶狠狠瞪小张哥两眼作为收尾,他还夸我骂人有花样,跟小哥夫妻互补,以后可以当小哥的话匣子,替他征战四方,我冷声呵呵,让他识相就少黑他们,不然我还能给他见识更生猛的。
天空灰蒙蒙的,和乌云近乎融为一体,大雨冲刷着泥土,露出几截黄澄澄的岩石,小张哥一脚踩住,又伸手进兜里拿烟,见我嫌弃地耸鼻并后退,问我道:“不喜欢闻烟味?我记得吴邪和王胖子都吸烟。”
“吸二手烟是在对鼻子上刑。”
我不知道自己触及他哪根神经,小张哥听完,眼神竟有刹那的飘移,眼珠子卡在眼眶里,氤氲的犹如天青雨色。
不止一次,小张哥会对着我毫无顾忌的失神或是游离,神色陷入光影的暗面,眼眸失温,仿佛在透过我遥望着他的过去。
他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我,笑中有几分不明的意味:“你口音好正,太久没听到,让我有点分心,你是厦门哪儿的?思明?”
“海里的。”我没好气道。
“别动那么大气,对肝不好,我其实没骗你,要解决你们,我的方法非常多,五花八门,但我选择效率低的一种,因为它对你们的伤害最小,你看我诚意多足,凡事多换位思考一下,学会理解别人,你拒绝后我没想过要踢你出局,否则我不会跟你坦白,我在意的只有你弟弟和吴邪,他俩不在,什么都好谈,不下盲冢,他们还能在家保养身体,多好。”小张哥没点烟,眉峰扬起,手就停留在衣口:“而且,档案馆是真的有卷宗丢失,我追查许久都没有线索,并非我的托词。”
“你可真是一条清新绿箭,茶香四溢。”我怒不可遏,眼中要喷火:“你嘴里的伤害最小,是让战斗力爆表的猴子来追杀我们,我是不是还要夸你?它们是普通猴子吗?它们是超级赛亚人!谁能干的过!你天灵盖里该不会没长脑子,长的咸口豆腐花?张海盐?”
小张哥啧两声,白眼要翻未翻:“我刚刚不是告诉过你,有张千军在,必不能让他们出事,你安心,我有分寸。”
“你之前根本就没打算留下我!别以为我不知道,再信你我是猪头三!”我气道。
“如果可以,我确实会严格清除队伍里的吴家人,以保证我们的行动万无一失,可是我不想跟族长闹太难看,你知道的,族长看上去清心寡欲,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一旦较真起来,相当执着。”小张哥故作幽怨道:“哎,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以前的族长多正直,美女光着膀子追他两里地都不会回头看一眼,没想到如今吃素吃出逆反心理,最后败在你的石榴裙下,我要是跟族长够铁,绝对劝他和你分手,太过迷恋美色,不是好事。”
本来他每句话都精准踩在我雷点上,分分钟能令我跳起来锤烂他狗头,可不知为何,听见“英雄难过美人关”和“迷恋美色”等等形容,我一腔怒火居然都消弭于无形,甚至还诡异的感到害羞,脸渐渐红起来。
我啥时候才能改改一听彩虹屁就心花怒放的毛病,好容易被敌人俘获。
银纹骤然劈亮天穹,照的小张哥脸色煞白,睫毛和眉毛都瞬间亮成雪色,看着能跟贞子一较高下,他似乎早有预料,并没有嘲讽我,而是笑的安分和气,宛如无事发生。
片刻后,我觉得话题一直停留在我美不美上面,多多少少会显得我自恋,于是我不自在地转开目光,轻咳两声:“你跟我们认识才几天,怎么知道小哥有多迷恋我,你不会套近乎,下次多跟胖爷学学,他是行家。”
我以为,当我表现出尴尬时,聪慧的小伙子,都该知道适时的转移话题,却没成想,眼前的男人并不是什么正常碳基生物。
“你和族长,有没有发生过关系?”
小张哥的骚,来的猝不及防。
我:?
我:???
张海盐你他母亲问的什么东西?
你在干什么,跟我空手套你们族长的黄吗?你是不是有病!
最终疑问转化成怒从心头起是当然的事,我瞪圆的双眼杀气腾腾,耳根红透,看向小张哥时跟看狂徒没有任何区别,他意识到自己的问话有多糟糕,挠挠头,朝我憨憨一笑:“不好意思,我为人是出名的耿直,有的话可能没过脑子。”怒气刚要消去两分,他又道:“族长不好男女之事,只看他现在行事举动跟从前没什么区别,我就知道,他肯定还是处——初为人夫,是我问的太鲁莽。”
初为人夫你大爷!
处男两个字你都要脱口而出了好吗!
雨浇到兜帽上,砸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像在近距离油炸我的脑花,冰冷冷的雨水胡乱的飞,我仰起头闭上眼睛,感受雨坠在面上的寒意,几乎是咬牙切齿般吐出他的名字:“张海盐。”听他欢脱的应一声,我低回头,雨滴沿着脸廓流淌,僵硬道:“请你自重。”
“我没有要冒犯你的意思。”小张哥递给我一壶水,我冷冷地看着他,并不接,他耐心地伸长手臂:“我问你,是因为我知道,没到合适的时候,族长绝不会动你。”
我:“哦。”
“夫人,你不好奇吗?族长爱重你,却从不对你越雷池半步,你想没想过,是为什么?”
我:“关你屁事。”
小张哥叹口气,将水壶塞我手里:“族长一向清心寡欲,可喜爱是世间最没有道理之事,我相信你一定有疑惑,只不过你不在乎。”
我沉默半晌,心弦被隐隐挑动,再望向他时敌意稍减,小张哥的手伸进外套里侧,拿出烟盒,向我举一举,见我点头才点上,风向改变,我可以闻到烟味,是偏温和的类型,没有平常的香烟刺鼻。
小张哥呼出一口烟圈,看着漫天大雨,缓声道:“你不明白,张家是极其守旧的家族,规矩和体系早已成为铁律,在张家,族长的女人,特别是有子嗣的女人,在族长死后是不能随意改嫁的。”
他声音越来越轻,逐渐隐没在风雨中:“虽然目前的张家已经解体,但是固守成规和试图复兴家族的族人无处不在,其中不乏思想偏执的激进派,他们始终在等着张家重新建立曾经的秩序,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夫人,你是聪明人,话不必我言尽,若是族长和你发生实质的进展,他又突然身亡,未来你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你猜得到。”
我心脏像被外力重重一碾,不明白是什么感受,血液如同在剥离一般,干涩从胸腔蔓延到喉咙,手指微动,触碰到冰凉的水壶,我才反应过来,小张哥为何会坚持给我递水。
冷水流进喉管时,我听见自己并不猛烈的心跳,在敲击着肋骨,一下、两下,传来细微的颤动,喝完水,我盖上水壶,心中五味杂陈,只听小张哥音量放的愈发轻,吐字却清楚:“族长他在保护你,万一他出现意外,他会否认跟你的一切,你还可以有退一步的机会,去寻找新的伴侣,或许你会感到不可思议,觉得没我想象的邪乎,可防患于未然,永远比亡羊补牢要好。”
小张哥灼亮的眼光像有特殊的洞察力,望在我面上,看得我竟然想躲避,他似叹非叹,更多是平淡:“夫人,我看得出来,族长他是真的喜欢你、珍重你,我无法违背他的意志,将你剔除在外,才会最终决定留你下来,族长视你如珠似宝,我希望你能体会到他的用心,要知道感念族长对你的——”
“张海楼。”
一声低喝倏然中断小张哥的喋喋不休。
雨声清泠,刚才还头头是道的小张哥脸色忽变,吊总的神态立刻收敛,五官突兀的聚集成一团,十分讶然,而后,他望向我背后的眼神直成感叹号,像活见鬼,接着就迅速掐灭烟头,紧张的手不知怎么放是好。
我回过头,看见小哥冒雨向我们走来,身上沾着雨点和碎叶,没有穿雨衣,浑身都被大雨浇的湿透,额发垂下来,遮住深邃的眼眸,发梢淌着水滴,轮廓被雨幕勾勒出如雾般的线条,我见状赶紧迎上去,脱包翻雨衣给他套上。
我的外套和雨衣都没穿太严实,踮起脚尖替小哥整理兜帽,他低眼瞥见我衣领下露出的纱,眼光陡然沉下来,飞速的一瞟小张哥,小张已然怂的缩紧脖子,不敢跟我们对视,手在衣服底下绕圈圈。
小哥没理他,只替我扯一扯敞开的领口,淡淡道:“去找刘丧,他在后面。”
我欲言又止,一转头,见到小张哥眼巴巴地瞅着我,眼里写着千万句别走,我顿一顿,连半秒的犹豫都没有:“好。”
风水轮流转。
张海盐,你等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