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石塔深度愈发直入地底,台阶之间的空隙在行进过程中逐渐加大,有时隔着五六阶断层都没有落脚点,我们只能玩命跳跃。
在深不见底的悬梁上蹦来蹦去,视觉感直接爆炸,惊险与刺激并行,一旦踏空,我们连挣扎的空间都没有,立马就会憋屈的摔死。
天真每一步都跨的胆战心惊,因着他肺气不足,体力无法支撑他大跑大跳,都得靠着小哥黑瞎子凌空给他拽过去。
没跳两步,他五官就被恐惧挤压成麻花,嘴角抽搐不断,每回落定都要暗叹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胖子见状就笑他怎么年龄越大胆子越小,以前做活儿也没见他这么怕东怕西的,天真倒是看得很开,摆手道人之将死吧啦吧啦。
为什么是他后面说的吧啦吧啦,因为他“人之将死”四字刚吐完就被我狠狠一揪,我下手是一点没留情,他捂着胳膊嗷嗷直叫,我瞪着他说再瞎逼逼我还拧你,往耳朵上招呼。
“你是踩着土地爷爷头顶拉屎,欺负神小!我再怎么说也是你哥,嘶——痛死了。”天真揉着手臂冲我龇牙咧嘴,我无所畏惧呲回去,两人跟吵架的小学生一样互亮牙口。
黑瞎子扶额:“咱们这是倒斗幼儿园福建分园吗。”损人没谁能比胖子快,他立刻搭腔:“不,是脑瘫疗养院福建本院。”
我分外嫌弃地瞅着他俩:“乌龟莫笑鳖,都在泥中歇。”被牵连的木安听完就默默往小哥身边靠了靠,试图用行动证明自己不是鳖。
你来我往的调笑声在塔内飘飞,将深渊时时散出的压迫感冲淡不少,我拿着手电筒紧跟在小哥身后,帮他打光的同时搭手去拉木安,黑瞎子和胖子则照旧运送天真。
将手电光线拧到最淡,电池一用完就换下来充电,接替照明,木安受伤没什么负重,手摇发电器基本都靠他的麒麟臂。
很快时间拉长到三小时以后,我们还在艰难地攀爬楼梯,石壁环绕,视线投下去,只有幽暗的空气再与我对望,胖子拣块石头一丢,气流呼呼打着旋,石子飞速下坠,转眼被黑暗吞噬殆尽,连微弱的碰撞声都无。
我头秃地瞅向几个真秃子,他们也是踌躇,眼神交换半天,我刚想出声询问两句,头顶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杂音,我抬头,竟看到犹如飞虫积聚般的声浪贴墙直冲下来——是真实视觉上的隐形气浪,迎面狂扑,我甚至感觉到有细细的石粉落在面上。
可能是墙缝中青铜簧片与之发生共鸣,在声音冲到塔底的瞬间,回响同步在塔内鸣啭传荡,仿佛产生连锁反应一般,声潮通过簧片共振开始互相作用,似滚滚而来的波涛。
我们纷纷噤声贴近石墙,在强烈的回声里,有嘈杂的人声掺杂其中,细细一分辨,我听出气浪的源头实际是有人在说话,并且内容简单粗暴,只有俩字——
“吴邪~吴邪~”
木安和黑瞎子不约而同皱起眉头,摇着发电器的动作不自觉慢下些许,黑瞎子静听片刻,道:“是焦老板,他们的人到了。”
在绝对实力面前,再多优势都能被金钱填平,我们千辛万苦争取到的时间已然荡然无存,天真脸色登时一沉,他道即使是最乐观的情况,我们现在也只剩下短短五个小时不到而已,他们有装备和人手,前进会比我们更加容易。
胖子问有没有办法知道小花在不在队伍里,天真叹口气:“以他的性格,如果他手里有核心信息,和我们安危有关,他肯定会跟大部队一块下来,要是焦老板是一泡污,等着被我们宰,他估计会留在上面玩手机。”他口吻有几分懊恼:“可惜小花不懂敲敲话,不然现在我们还可以利用簧片传声跟他沟通。”
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焦老板绝对不是任人鱼肉的憨憨,后一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最大概率是前者,而且就算小花来支援,我们仍然无法跟重火力抗衡,怎么看都是一输。
我懂的道理,天真自然也懂,他忍不住大骂:“妈了个蛋,焦老板的队伍都有硬家伙,只要他们把ak往上一架,三十发子弹照着脸打,不管咱们是多么梦幻的组合,哪怕小哥从闷油瓶变成闷油赛亚瓶都不好使,除非底下有七龙珠等着咱们,召唤神龙,咱还能跟氪金玩家碰一碰。”说着天真瞪向小哥:“之前你们不让老子讲遗言,这下好了,黄泉路上一道走,谁不死球谁是狗。”
眼刀对小哥造不成任何伤害,他恍若未闻般将头撇开,盯着墙壁上的岩石发呆。
胖子看天真跳脚,好心提醒道:“天真,你别傻了,开11路是咱们这些穷逼的做派,他们的绳子足够,百分之二百是速降下来,我们最多只有30分钟,赶紧走吧,到底下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贫富差距有时候就是这么要命。
天真捂着自己胸口,心态彻底炸裂,他叫道一钱难倒英雄汉,回头他就做功课关心理财和炒股,今后赚钱是他唯一的人生目标,胖子让他快走,能活着回去再说少打嘴仗。
和金钱上演生死时速的滋味,属实不那么好受,尤其是穷人的内心无时无刻都在被富有碾压,木安半残不残,行动却还算利索,边咳嗽边跟着我们一路狂奔,天真郁闷,眼珠子还在不安分的乱转,和他锃光瓦亮的脑门一样,在微亮中双双反射着贼光。
我看着小哥被疾风掀飞的衣袂,不知怎么,如此紧张的局势,我心底居然没有一点死到临头的危机感,只将注意力集中在四周,思绪并无丝毫的发散。
或许我是觉得,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始终都是在一起的,好像自己死和大家死成一排,感受就能变得完全不同,好奇怪。
我这么想着,身旁的天真忽然气喘吁吁拉住我们:“等会。”他上气不接下气,撑着膝盖俯身调奋力整呼吸,脸色煞白,我帮他顺气,他抬眼看向黑瞎子他们,莫名其妙问道:“你们有没有良心包袱特别重的。”
“我良心早就被狗吃了。”胖子道。
天真接过小哥递来的水壶,猛灌两口,等到有点缓过来劲,他告诉我们,若是焦老板用绳子速降进塔底,他们下落的速度会非常快,我们先各自找地方躲起来,等他们从眼前滑过去,我可以剪断他们的绳索,教教他们什么是人心险恶。
胖子眼睛一亮,大力夸他:“真是妙蛙种子吃着妙脆角进了米奇妙妙屋,妙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