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气氛,弥漫着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的窘迫,天真一只手搭在车窗边上,故作淡定的看着挡风玻璃装深沉,狂风在他脸上胡乱的拍,而我叠着手,坐的比竹竿还直。
“我从火车站一直等你出来,说吧,怎么一回事。”
二叔语气像冷冷的冰雨,兜头盖脸的就往我俩面上扑,天真往外撇一撇头试图躲避这眼神,自我辩白道;“不算下地,我就去洛阳找点东西,让土埋着了,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我透过后视镜接收到他快打抽筋的眼色,连忙挤出半个脑袋探去前座,对二叔十分肯定和赞同的点点头。
结果二叔完全无视我的助攻,转头一瞥天真,冷淡的眼底似乎在凝结一场暴风雪。
“你见到老三了吗?”
天真刚要张口,二叔收回视线投向路面,在他回答前不咸不淡的讲了一句:“说实话。”
“没有,没有,我真没有。”我看见天真的冷汗都快下来了,连摆手带摇头,恨不得当场把心剖开给二叔看看黑白。
说完天真表情就软化许多,眼中慌张消散的同时,格外温情脉脉而又感动的望着二叔,不知在脑补什么家庭温馨剧情。
二叔一看就无情拆台道:“你别多想啊,金万堂去找你爸要钱,你爸以为你三叔又找你去倒斗了,急的直哭,就让我来劝劝你。你年纪不小家里又有你妹妹,死活无所谓了,你三叔嘛,让他早点下去陪陪你爷爷也好。我没意见,我是要活到九十九的人,尽不了这个孝道。”
一席话说的真是能让人羞愧难当,天真动容的眼神戛然而止,自作多情的他这会有点尴尬,也有点抑郁。
他轻声咳了咳,二叔转手就将车门咔一下锁死,侧头看我一眼
“丫头,你一向比你大哥懂事,具体什么情况,你来说。”
天真颇有微词,正欲回头给我打信号,被二叔腾手一把捏住脑门,语气里都是警示意味:“给我坐好,再想隐瞒我马上掉头回杭州,这车踩死了,你的金杯追不上。”
此话一出,天真算是彻底歇菜了,他挣开自己的脑袋瘪嘴说句“知道了”,然后就老老实实窝在副驾驶上,不再试图作妖挽救局面。
我偷偷捏住他的肩,叙述时故意说的慢条斯理,留下数个空档等他做补充描述,意图借此机会让他在二叔面前表表诚心,等会说不定能少挨点骂。
论怂这事,天真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他领悟我的服软暗示后,很快奋起直追我的讲述速度,我说一句他接十句,两个人没用多久就将来龙去脉吐个囫囵。
毕竟天真是自己的亲大侄儿,见他认错态度良好,二叔也采取怀柔政策应对之,静心听他竹筒倒豆子,不再用一副严肃的要生吃小孩的表情对待他。
天真说完,二叔眉宇间浮现一层显而易见的凝重之色,他手指在方向盘上点几下,半是慨叹半是失神的喃喃道:“杨大广啊……”
“怎么,你认识?”无事一身轻的天真向后一靠,歪头问二叔。
“我当然认识。”二叔回过神就道:“你推测错了,杨大广不是盗墓贼,而是个学生,他变成这样,是你三叔害的。”
天真一懵,拎出我们之前发掘的疑点
“不是盗墓贼,他爹怎么因为盗墓枪毙了?我还进过他家的祖坟,里面有老东西,他们家一看就是洛阳围子没跑。”
“洛阳围子”是行内的一种尊称,跟一般的盗墓贼行事做派不同,他们找到大墓后通常不会立即开掏,而是围住那块土地做好遮挡掩人耳目,几代人慢慢挖,能做洛阳围子的盗墓贼,都是极其有耐心、有经验的一批人。
二叔闻言就叹口气,平缓的声音泛起一丝波动:“当时该被枪毙的人不是他爸,是你三叔。你三叔撺掇杨大广去倒斗,被民兵发现了,接着你三叔跑了,杨大广只是望风被抓了,但他们动土的那墓太大,几十年前的时代,犯事都由村里的民兵执法,他爸去给儿子顶罪,直接就被处决了。”
如此超纲的真相从二叔嘴里说出,我顿时惊呆在座位上,眼眶不停地撑大。
讶然半晌,才逐渐缓过神来。
喉咙仍是梗住的,讲不出话,心情同样复杂的不知应该作何感想。
天真张张嘴,也是无言,二叔就继续道:“他们家是普通人,你三叔让你知道这件事情,是想让你替他赎罪,那个南海王墓里的东西,肯定和你想的不一样。”二叔顿了顿,伸手探出车窗一扬,原本远远跟在后面的吉普车队即刻提速,转眼就追赶上来,好几辆车子的引擎声齐齐咆哮,犹如猛兽嘶吼的怒号般在路面回荡。
二叔一瞥后座的我,随即又回头看向天真,车窗摇上的瞬间,轻描淡写的声调在耳边响起
“一起去看看吧。”
车辆有序的驶上高速,几个小时后到达县城,先将金万堂安顿好,他有祖传的老寒腿,雨村跟水帘洞有一拼的湿气能让他三天下不来床,虽然天真很想把他带回去就地掩埋,但残存的良知和二叔的虎视眈眈并不允许他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