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谷子必须要有一个人牵牲畜一个人摇耧,屈理仓看两个山西长工不辞而别,只得回家叫来媳妇董萍帮忙牵牲畜,妈妈把饭安顿到锅里以后,也来地里帮忙打土块,把大一些的土块打碎才不影响谷子芽。
田家少闲月,一百亩土地确实够屈理仓忙活。不过一个人干活爽快,老爹爹不在家屈理仓反而感觉轻松。
二十亩谷子种完也就需要两天,剩下的秋田屈理仓打算中十几亩糜子,再种十几亩玉米。当年农村早晨少不了喝米汤,有些人家还用谷米做稠酒(带甜味,喝起来暖胃,男女老幼皆宜),所以相对而言谷子比糜子重要。当然,玉米地里套种豆子,还必须种几亩软糜子,场塄地畔点种倭瓜,这些活路全部做完,菜籽就开始收割,菜籽不能用碌碡碾,必须用连枷(一种用木条子编制的农具)打,等到把菜籽扬净晒干,麦子就即将开镰。
屈理仓打算另外雇一个长工,主要是为了减轻妻子和妈妈的负担,妻子董萍看样子又怀孕了,妈妈也已经将近五十岁,再不能让妻子和妈妈跟上自己下田干活。秋庄稼早种几天晚种几天关系不大,城隍庙的戏楼底下就是劳力市场,谷子种完以后屈理仓打算歇息一两天,去城隍庙的戏楼底下雇一个长工。
可是当屈理仓吃完早饭正准备出门,前天晚上不辞而别的铁蛋和谋子又重新出现在屈理仓家大门口。
昨天夜里凤栖城南的爆炸声屈理仓听见了,由于相距较远,屈理仓没有在意。乡里人消息闭塞,对那些与己无关的事情漠不关心。
铁蛋和谋子回来屈理仓稍感意外,不过心里也没有什么,人的脸上没有刻字,谁知道那些汉子是干什么的?
屈理仓当即把那两个人让进屋,理仓妈妈给两个人做饭。两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说,他们昨天是为那个新来的老乡揽活,大家都是出门人,需要互相照看,所以耽搁了一天。
屈理仓尽管有些疑问,但是没有继续追问,两个长工究竟干啥与己无关,经过一个月的磨合,屈理仓也舍不得让两个人离开。吃完饭后两个汉子说:“今天干啥?掌柜你安排。”
屈理仓看看天已接近中午,于是说:“今天歇息一天,明天咱们点种玉米。”
铁蛋和谋子看来有些疲惫,两个人抽了一袋烟,一前一后朝场房走去。屈理仓还是想去一趟县城,将近一个月没有进城了,城里边究竟生了什么情况屈理仓并不清楚,反正桥庄村离县城只有十里路,抬脚就到。
城里边看起来戒备森严了许多,屈理仓进入北城门时连背的褡裢都要检查,这在以往可是没有,沿街的商铺都已经关门,屈理仓不由得心里紧张,看样子可能生了什么大事。
屈理仓来到屈鸿儒家,看大门紧关,只得敲门,半天,表哥屈清泉才来开门。把理仓放进院子,又马上把门关紧,说话的声音紧张而神秘:“理仓你也真胆大,这种时候你还敢来串门!”
屈理仓一连茫然:“表哥,究竟生了什么事情?”
屈清泉反问理仓:“夜黑地里(昨晚上)城南年家庄的军火生了爆炸,难道你没有听见?”
屈理仓思忖了一会儿,回答道:“听见倒是听见了,桥庄在县北,年家庄在县南,声音传到桥庄已经不大,所以没甚在意。哎呀怪不得我刚才进城时还要搜身,城里商铺关门,原来是这么回事。”
屈清泉继续说:“前一段时期国民军袭击全省的驿站,听说把所有的脚夫全部打死,斩断北边八路军的给养,刚过了几天东城门外的城墙上就现了十几颗国军的人头,夜黑地里军火又生了大爆炸,这些事件绝非偶然,我怀疑这是八路军在实施报复。”
屈理仓思想开了小差:那两个山西汉子前天晚上不辞而别,今早又突然出现,即使给同伴揽活也该打一声招呼再走……难道说夜黑地里的爆炸跟他们有关?难道说他们就是八路?屈理仓想把那两个山西长工的可疑行为对表哥述说,可是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这种事知道的人多了就多一份风险,自己回家后把那俩个长工打走就是,老爹爹一句话说得在理:这年月谁都不得罪,谁都得罪不起。
屈理仓勉强在屈清江家吃了中午饭,回到家里,拿了两个长工一个月的工钱,来到场房,看见铁蛋和谋子依然在酣睡,愈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屈理仓把两个人戳醒来,感觉到这样把人打有点不合情理,于是对两个人说:“今天天气尚早,咱们干脆回家整几个菜,喝一顿酒。”
掌柜的如此优待,铁蛋和谋子当然感激不尽,随即跟着理仓来到掌柜家里,妈妈和媳妇董萍炒了几个家常菜,三个男人坐在一起喝酒。酒是那种市面上买的散酒,铁蛋和谋子特别能喝,屈理仓又不能劝客人少喝。酒至半酣屈理仓终于开口说话:“客官,咱县上夜黑地里生了一件大事,想必你俩已经知道。”
铁蛋和谋子面面相觑,接着摇头:“生了什么事?我俩当真不知道。”
屈理仓只能实话实说:“夜黑地里县南的军火生了爆炸。”
铁蛋佯装不解,反问理仓:“军火爆炸跟咱们逑不相干!咱管那么多干啥?”
屈理仓还是诚心劝慰俩条汉子:“你俩是外地人,容易引起官家注意,这年月还是防备一点好,我的意思是,咱远离是非之地。今晚,我把上一个月的工钱给你俩,再给你俩带一点干粮,明天早晨你俩就另谋高就。”
谋子吃一口菜,说得慢条斯理:“这么说来掌柜的诚心要把我俩打。说白了,掌柜的怀疑我俩来路不正,怀疑我俩是八路!夜黑地里的爆炸案是我俩干的。假如我俩真是爆炸案的凶犯,这阵子早都跑得无影无踪,肚里没冷病不怕喝凉水,只有憨憨才敢在你这里露脸。”
屈理仓一想谋子说得也有道理,打人总得有个理由,你凭什么说人家来路不正?不过屈理仓还是想把两个人打,屈理仓也说出了自己的观点:“前一个时期官家袭击驿站里边的脚夫,给出的罪名是那些脚夫贩运大烟。不可否认有人贩运大烟,但不是所有的脚夫全都贩运大烟。有许多人都死于不明不白,你找谁论理?自古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里离县城太近,我是替你俩的安全担心。”
岂料那铁蛋和谋子却说:“各人吃饭各人饱,各人做事各人了,我俩不管出多大的事都不会连累掌柜。”
话既然说到这份上,屈理仓再没有理由把两个人赶走。第二天点种玉米,一个人犁地、一个人点种、一个人拿粪(抓一把粪放在玉米种籽上,然后用脚抹平,这样节约肥料)。看样子平安无事,可是屈理仓总不放心,过两天屈福录回来,屈理仓把自己心里的疑惑说给爹爹听。
屈福录心里也没有主意,看样子凤栖爆炸案官家有意低调处理。今年种植大烟的农民明显比去年减少了许多,大烟泛滥的势头有所遏制。前两天又听说亲家李明秋升任了什么绥靖署长,要不然去找李明秋商议。
屈福录告诉儿子:对长工好点,出门干活不容易。
屈福录回到县城,直接来到李明秋家里,看李明秋家门口竟然有人站岗,还以为亲家屋里有客人,进屋以后看见亲家一人双手合十盘腿而坐,吭哧一声笑了:“亲家,你这是参的哪门子禅?”
李明秋哈哈大笑,故我而言他:“亲家,你无事不上我家来,说一说,遇到了什么麻烦?”
屈福录直言:“我家来了两个长工……”接着如此这般,说出了他跟儿子心里的疑惑。
李明秋稍作思考,立刻回答:“小事一桩,明秋替你父子俩消除疑难。”
屈福录没有再多问,立刻就去上班,老牛筋干什么事非常认真,拿着鸡毛当令箭。
刘军长给李署长选拨了几十名精兵,可惜凤栖城房子太紧张,李署长没有自己的办公室。只得暂时在自己家里办公。那天夜里李明秋带领几个士兵悄悄来到屈福录家的场房,不由分说把两个山西过来的长工绑起来押走。
两个长工嘴被塞着,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一行人押着两个汉子上了驴尾巴梁,李明秋亲自给两个汉子松绑,然后对他俩说:“我也不问你俩从哪里来,究竟干啥?凤栖城周围不安全,给你俩每人十块银元,你俩快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