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怎么总是有这么多的卧底呢?”獭祭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操纵电脑的手,看着后视镜上挂着的玩偶,漫不经心地问道。 她其实一直都是一个很好问的人。獭祭没有情绪,并不存在好奇心之类的东西,仅仅只是因为她需要积累逻辑,以支撑下一次遇到类似情况时的行动。獭祭知道自己很笨,世界上永远都有她想不明白的事,在最初获得代号那几年琴酒有意调‘教,便纵容她进行任何提问,但贝尔摩德可不会允许刨根问底的存在,獭祭便收回了四散的触角,学着对方,非必要则面对一切问题得过且过。 获取信息是她赖以维生的基础,保持生存就行,其他问题一律置之不理,想不通就不问不想,她好大家好。 不过她总是下意识习惯向琴酒寻求答案,仿佛知道即使对方再一副嫌弃的样子也必然不会拒绝一样。 但琴酒清剿卧底的工作是她们之间无言的默契,男人不会指派她参与,她也不会做出任何询问。獭祭其实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感觉到琴酒很满意,便将态度延续了下来。 爱尔兰则是教会了她与长辈相处的方式——足够的敬重和崇敬换取经验和解惑。獭祭学得有模有样,见坪内的确算是里世界的前辈,年纪又摆在这里,一时间没有考虑更多,下意识脱口问了出来。 坪内到底是卧底时间比从良时间还长的熟手,在面对这种敏感问题时,他从肢体动作到神态都没有任何变化,语气轻松地延续了挖到猛料的兴奋,不紧不慢地回答了女孩的问题:“其实任何组织都和资本家有相似的地方,卧底能带来足够利益的时候,不管抓卧底的人手法如何残忍,也无法震慑趋利的老鼠。” 獭祭歪头,眼睛虚虚望向前方,却是思考起来这些年偶尔碰上的相关任务,卧底和叛徒透露或盗窃的物资给组织造成了多大的损失,她简单等价换算了一下,恍然大悟。 “啊—”獭祭懒洋洋地拉长了尾音,身上还带着点酒场上的暧昧慵懒,“有300的利益,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绞首的危险。” “是的。”坪内撇了撇嘴,摇头晃脑,颇有些阴阳怪气地开口:“百年前就说明的道理,到现在仍然是至理名言。” 女孩也跟着笑了笑。见对方有求必应,态度温和,獭祭也试探性地放开了提问。卧底一直是组织中令人头痛又无法根治的问题,了解的人总是在她面前讳莫如深,难得遇到一个敢说,又似乎言之有理的人,獭祭也不管代号成员的地位差之类的了,主打一个不耻下问。 她果断转向对方,模仿着曾经见过的大学中问答的学生,瞪大的眼眸如同永夜的海洋,反射不出丝毫光线,继续问道:“上层的利益并非总是和底层相同,那些卧底何苦为了上司的美好明天付出生命?” 这正是獭祭最不理解的地方。 活着,这是她的底层逻辑,她自诞生那一刻起,就在按照指令用尽一切手段保证自己的存活,不断学习,不断模仿,将大量模板塞进大脑。她的记忆力非常好,还记得幼年时期,那些同期的实验体,因为摔倒了不知道怎么爬起来,因为面对新的研究员而不知道怎么做,因为各种奇怪的原因停止了动作,接着在某一天就会被草率地处死——丢进实验室当小白鼠,研究员会将她们的档案叉掉,獭祭再也不会看见她们。 死亡,即等于被抹杀,等于未来的一切可能均归零。 她和正常人不一样,实验体不畏惧死亡,尚且不愿消散,那么这些正常的人类,何苦为了他人的利益牺牲呢? 人怎么可能不自私呢?什么都可以是外界的,只有命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作为杀手的獭祭见到了太多临终的面孔,没有人能坦然面对死亡。 试探吗?坪内在对方开启话题时整个人就警惕起来,獭祭年纪不大,但按照他能查到的资料,对方最早的信息出现在十年前——这绝对是个老油条了。他没有因为对方天真的表情而轻看,只是缜密思索着自己是否有什么漏洞,这才尽可能保证自己的态度,相对公正地回答:“舍生而取义吧?里世界的存在对于任何一个普通人都算致命的,那些条子总是希望保护国民,恨不得除尽人世险恶。” 男人遗憾地耸了耸肩:“毕竟我们也确实不是好人嘛。”坪内的人设就是个混中乐子人,作为情报商人的他实际上黑白通吃,但也的确算不上好人。 理解不了。獭祭挑眉,为了他人去死——若是琴酒下指令,她也能完成,但让她主动,她当然是不愿意的。 “死了也不会被人记得,不求名,不求利,为了虚无缥缈的大义,这不是传‘销吗”獭祭有些苦恼,她按照坪内的说法,找到的唯一相似就是传’销。 “噗——”坪内也不知道是气还是笑,却还是绷紧了人设:“死后会被当作英雄的话,官方会进行宣扬的吧?一方面当作正
面形象宣扬所谓的优秀品质,家属也能得到优待。” 他顿了顿,偏头看向后视镜的眼神有些晦暗,“当然,前提是他的家属不会先被里世界找到。” 身后名吗?好亏,自己又得不到。獭祭撇了撇嘴,随即注意到另外一个点。 被当作英雄进行宣扬?这不就是造神吗?包括宗教信仰在内,都是引导众人观念想法的手段。 獭祭的思维跳转很快,如果官方能造“神”的话,她也能啊。无师自通和ss的想法对上的女孩当然不会把注意打到琴酒头上,她只是想到了更好的引导舆论的方法。 一瞬间她也联系到了贝尔摩德前不久跟她吐槽爱尔兰居然在搞邪‘教的事,獭祭顿时灵光一闪,对于接下来的布局有了更明确的方向。 爱尔兰真的是个好老师啊!女孩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并决定以后多联系,主要是给她多抄作业。 坪内这边注意到对方显然是在思索,便没有打扰,静静等待着与对方下一步交锋。却没想到獭祭沉思许久,却只是抬头粲然一笑:“帮大忙了,谢谢。” 没头没尾的道谢。女孩笑得很开心,但联系上下的内容颇有种割裂感。坪内并非第一次搭档,也知道对方突然变脸犯病实属常态,老奸巨猾的男人没有露出丝毫破绽,仿佛之前谈论的敏感话题和自己完全无关一样。 趁着红绿灯,坪内拿出手机查收信息,一面用余光注意着一直看向正前方的女孩,一边回复道:“你之前让我帮忙引荐,春那边有回复了,对方不介意带一带后辈,让她提前知道社会险恶。” 这也是他们的交易内容,坪内帮獭祭牵线春的一位撰稿人,獭祭会拜托对方教授她手下的新人如何找寻和制造爆点,与此同时獭祭会给出一份重磅爆料做交换。 “谢了,”獭祭也收到了坪内推过来的联系方式,转手开始和手下新人联络。 “这段时间就麻烦你费心了,她对和里世界打交道有经验,但日本的信息渠道还不太熟悉,辛苦你带领一下。”新人是那个主动加入组织的前美国记者,朗姆招进来的,被獭祭调过来利用,坪内名义上也是朗姆的下属,让对方帮忙带领,一方面是主动示好,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组织平衡 ——至于是维持平衡还是打破平衡,单细胞生物表示与她无关,她只负责执行。 这是之前说好的交易,坪内自然不会拒绝,甚至还有心情在红绿灯前询问獭祭要不要吃宵夜。 “那边左拐有一家‘好吃得要死’的拉面店,要去尝尝吗?”獭祭为数不多能够查到的爱好就是美食探店,之前也试探过两次,对方一般不会拒绝,眼下两人任务完成,坪内又是个万金油的人设,邀请进餐合情合理,方便他进一步探查。 “‘好吃得要死’?既然坪内给出了那么高的评价,那很难不去尝尝诶。”獭祭却是想到了对方前几次给自己推荐的店家,无论是大阪通天阁附近的大阪烧店家,还是生啤格外可口的烧烤店,坪内的品味已经得到了獭祭的盖章认证,今晚为了蹲人獭祭也没用晚餐,自然不会拒绝。 至于孤男寡女大晚上的一起……拜托,坪内的年纪都能当獭祭父亲了,对方绝对没有相关的意思,他们这些顶顶人精的情报商人,才不会为了一点欲‘望和里世界的人扯上更多关系,就算她送上门坪内也不可能为了这点蝇头小利给她开后门,倒不如就当作朋友相处。 拉面店真的很近,只是獭祭站在店门口的时候,颇有种图片与实物不符的被欺骗感。 “什么啊,”女孩半月眼,“结果是店名叫‘好吃得要死’啊。” 坪内停好车,脱掉了彩色头巾和链条皮夹克,漏出里面的斑点衬衫,脸上依旧挂着完美的笑容:“我可没说是味道还是店名哦。” “好狡猾。”獭祭推测大抵是个玩笑,挑不出错漏地回复到,顺便跟着男人进店。 店面看上去破旧,里面空间也小,但意外布置得相当温馨整洁。店里只有店主一人,是个皮肤黝黑,带着头巾的中年男人,见两人进来便停下了熬汤的动作,鞠躬问候。 坪内似乎对店相当熟悉,再询问过獭祭的意见后点了两份招牌的拉面。獭祭则是下意识环视周围,记下环境后,率先坐到了靠门侧对店主的位置。 拉面来得很快,坪内跑了两趟将拉面端上桌,獭祭道谢后,看着面上高高的笋干,福至心灵,开口道:“原来是‘笋干’啊。” 谐音梗扣钱。 “对,不过味道也是真的好吃。”坪内做到獭祭对面,双手合十祷告后开动。 獭祭自然不会客气,模仿着祷告后就拿起了餐具开始大快朵颐。 “坪内推荐的果然有保障,没想到小小的店铺里居然有这么美味的拉面
。”茶足饭饱。獭祭伸手将店名和位置记录下来。 坪内慢悠悠喝着玄米茶漱口,挑了挑眉,自嘲道:“毕竟是没人关心的老男人嘛,不会做饭就只有到处找吃的了。” 唔姆……獭祭脑袋中突然冒出个绝佳的好主意—— “我之前不是拜托坪内帮忙引荐一个人吗?刚好她还挺擅长料理的,反正都要搭档,不如让她学习期间住到你那边去帮你做饭吧?” 说完,獭祭又连忙找补:“不是爸爸活啊,你们要是想发展点什么自己商量,我不拉‘皮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