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话长,无事话短。 自新年之后,獭祭算是正式作为长姐加入了这个家庭。 宫野夫妇在休假后马不停蹄的投入了实验之中,三个小朋友在刻意的保护下,对实验内容一无所知,只是从宫野厚司难得回来时眼下的黑眼圈和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可以看出,实验很累,却也很顺利。 明美正式入学,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一年级小黄帽,每天三点下课后要先练两个小时钢琴,再以最快速度跑回家找妹妹玩。 志保七个月了,平时水绿色的眸子总是滴溜溜盯着周遭的一切,最喜欢獭祭和明美合伙买给她的彩色铃铛抓环,一玩就是一整天,只有明美走过来和她玩躲猫猫的时候才会将目光放在姐姐身上。 近期的实验似乎越发忙碌了,宫野夫妇脸上倦意难以掩盖,按明美所说他们每天回来的越来越晚,有时候甚至彻夜不归,尽管如此,他们似乎也没有让女儿们搬到实验室去的想法。 原本在客厅架上陈列的所有有关宫野博士的论和数据报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全部都被搬走了。 獭祭想了想,在经历一番排除后,确定了宫野夫妇的研究大概率进行到人体实验部分,且实验结果可能不太理想,基于对儿童的心灵保护,这才拒绝女儿们接触任何实验相关内容。 事实的确如此。如果说刚开始宫野夫妇还对组织的全力配合表示信息,在他们刚拿出初步实验结果时就被组织勒令进行人体实验时,他们才对组织的疯狂有了更深的了解。 宫野艾莲娜的科研集中在自由基清除上,宫野厚司的研究内容是细胞内端粒酶的重激活,以此延长染色体端粒,赋予细胞复制的永生性,目标直指人类永恒的追求——长生。 他做到了,研制出的药物“银色子弹”理论上的确可以起到长生的目的,可当初他发表这篇论后没有人愿意提供临床试验,因为早有研究表明激活端粒酶的同时会有极大几率全身细胞癌化。 他坚持自己的理论,但如果要论证就意味着需要男人昧着良心进行大量人体临床实验,他犹豫了。 正是男人疯狂的想法和“伪善”的做法,他也被戏称为疯狂科学家,嘲讽他明知不可能还非要一条路走到黑。 而宫野厚司加入组织,不只是因为组织提供了优渥的条件,可以给妻女更好的生活条件,更是因为组织给了他一份资料,是关于端粒酶短期激活在临床上的成功案例,如果论属实的话,他有把握调整研究方案,用最小的实验代价做出真正的“逆转仙丹”。 虽然从一开始就预料到能拿出临床结果的组织必然有阴暗面,他们还是小瞧了长生的诱惑力。 可这上船容易下船难,每天面对着惶恐不安的实验体和安保人员手上的真枪实弹,他们也只能咬着牙做下去,最多给予实验体充分的人道主义关怀,以及尽量在小白鼠上完成更多测试后再用于人体。 只是实验室所在的山上日夜飘着缕缕烟气,像是在炼仙丹一样。 到了八月,研究似乎有了极大突破,可宫野夫妇的神色更疲惫了,獭祭每次过来,都觉得夫妻二人的背更弯了一点,仿佛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什么东西压倒了一样。女孩注意到艾莲娜医生在服用盐酸舍曲林。 反倒是獭祭,和明美志保呆在一起时做出的行为更像刚加入组织时的艾莲娜,温柔而坚毅。 獭祭进入变声期,有时候声音会低不少,光听语气宫野厚司有时都反应不过来和女儿在一起玩耍的究竟是谁。 这周夫妻俩难得一大早就在家里,獭祭来的时候明美还兴奋于今天家人团聚,可没过多久,家门外就来了一位银发蓝眼的美人,是贝尔摩德。 宫野艾莲娜前去开门,打了个照面,艾莲娜就掩上了门,两人走到院子里聊了起来。 一户建客厅有玻璃推拉门直通院子,从獭祭的角度在玻璃门视野最边缘位置正好能看见两人的身影,但也只勉强看出艾莲娜情绪极其激动,以及交谈结果似乎并不愉快,贝尔摩德离开的步伐似乎能一脚跺出一个洞。 宫野厚司带着明美在逗志保。见艾莲娜没有进来的打算,獭祭打了个招呼,便出去了。 院内有特地为明美扎的秋千,女人坐在上面,双手紧紧抓着铁链,低头盯着自己的膝盖沉默不语。 獭祭特地发出些声响提醒女人。听见脚步声,女人倏然抬头,看见来者,疲惫的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是獭祭啊。” 女孩走到女人前侧方,盘腿坐下:“艾莲娜医生,您看上去很累了,要休息一下吗?” 女人沉默,右手掌心贴着额头缓慢揉着:“谢谢你,我只是心情有些不好。” 獭祭想起之前看见的明美,歪歪头,翻身爬到女人腿边,轻
轻将侧脸贴到女人大腿前侧,蹭了蹭。 秋千是按照明美的身高调节的,女人坐在上面倒是刚好可以托起獭祭的脑袋。看着那颗同款黑绒绒的脑袋,艾莲娜幻视到女儿和自己撒娇,情绪一发不可收拾,虽然知道不妥,却还是伸手揉了揉,轻轻呢喃道:“那药,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我们都错了,逆转时间只会打开地狱的大门。” 獭祭听不明白,便不发一词做个合格的听众。 “当初应该听姐姐的,一开始就不加入组织就好了,他们为了结果,还要我们扩大人体实验范围……” 艾莲娜突然想起眼前的女孩似乎也是实验体,随即有些慌乱的低头说道:“獭祭,我们不是……厚司他……一直想证明自己,他本意不想害人的,我们没想用人试药……” 獭祭直起身子,露出一个微笑,顺便握住艾莲娜的手:“我知道的,你们都是很有正义感很善良的人哦,这不怪你们。” 看着女孩脸上的信任,女人再也忍不住,眼泪决堤而出,她从秋千上起来,蹲下抱住獭祭:“对不起,可我不再正义了……我做了错事……” 獭祭在女人看不见的地方,面无表情,语气中却带着疑问问道:“加入组织之后的事并非出自你意愿,你需要保证对组织的忠诚,不是吗?你还是正义的。”那语气如何都不像个小朋友,可艾莲娜并没有注意到。 “忠诚?啊哈哈哈,獭祭,被逼着沾染鲜血,天地不容,最后只有组织能容身,这可不是忠诚。我们不过是被迫着按照组织的意愿前进罢了。”女人苦笑道,她也知道有些话不能说给獭祭听,便兀自转换了话题:“贝尔摩德让我为了女儿也好好考虑一下,再拖延实验进度迟早会被组织处决……” “不会的,你一定会好好的!”女孩一下从女人怀里直起身子,扭头皱眉。 艾莲娜见女孩一副肯定样,忍不住抿出一个笑容,眉眼间郁气都散了些许。 “谢谢獭祭,我一定会好好的。”女人抬手放到獭祭头上轻轻抚摸“不久后就是厚司和明美的生日了,我还要陪着他们,明美的礼物我还没准备呢。我一定会陪着他们的。” 獭祭想了想,说到:“如果这项研究以博士为主的话,您可以申请调离或者去做其他研究的。您应该在自己喜欢或擅长的领域发光发热。” “不行,我和厚司是相互支持的,我们是夫妻,所以我了解他也不愿意继续……这样,所以我更不能放他一个人面对啊。再说,我同样参与了研究构思,后续实验跟进和记录我都不能缺席。银色子弹……认真来说是我们共同的研究成果。” “你们感情真好,您真的很照顾博士呢。” 艾莲娜摇摇头:“平时其实是厚司照顾我更多。或许是因为家务我负责更多导致你有这种感觉,但更重要的是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厚司他总能想办法逗我开心,很多时候研究方面也是他在给我提供建议,我不擅长的社交也是厚司揽过。他才是真正照顾人的那方。” 獭祭迟疑了,这和她学到的不太一样:“可是,我能看到的都是博士在给你下达指令,这也能被称为照顾吗?” 艾莲娜被女孩的稚语逗笑:“哈哈哈,厚司哪有下达命令?是因为我们平时说话本来就容易省略主语,加上祈使句比较多,听起来就比较强硬吗?其实是因为他每次说话和安排前都已经考虑到我的想法,站在我的角度思考问题了,他的安排都很合我意,所以很少有我否认和补充的情况,这才看起来像是我在迁就他吧。” 獭祭目光呆滞:“这样也算吗……” 女人想到了爱人,拢了拢耳畔的头发,笑的格外温柔:“因为我们互相爱着对方啊,是会体谅理解对方,拥有无与伦比的默契与信任,相处多年的爱人哦。” 獭祭更好奇了:“爱人究竟是怎样定义的呢?” 艾莲娜思考着如何向一个十二岁的女孩正确定义爱人,又忽然想起来对方不是普通人,沉思片刻,缓缓说道:“抱歉,我也没办法说清楚,或许你们是一见钟情,也有可能是日久生情,总之,当你毫无理由的对某人交付出信任和注意力,愿意为了ta付出时间,见到ta就心率加快时,你大概率就是爱上ta了。无论男女,无论身份。” 獭祭接收到信息,不太理解但是认真刻进了脑子里。经过她这一打岔,艾莲娜因为贝尔摩德的威胁而低沉的情绪缓解不少,做了几个吐纳调整,女人站起来准备带着女孩进屋。 “那么,如果博士愿意,你会跟着他脱离组织吗?”獭祭跪坐在地上,纯黑的眼睛望向女人,抬头问道。 “按照我对他的了解,在完成这项研究前,他不会选择离开,所以我也是。至于之后,那到时候在说吧。” 女人伸手,獭祭呆了两秒,脸上挂起明美小太
阳同款笑容,抓住女人的手掌,想了想,又学着明美那样,轻轻握住。 艾莲娜察觉到这么久以来獭祭第一次如此亲近的握着自己的手,抿唇一笑。“走吧,我们进去玩他们,不是,找他们玩。” 进实验室的频率从年初就下降为每次“休假”结束才去。 小屋,单椅,铁头盔。熟悉的黑盒,熟悉的问话。只是某天,她开始被教授一套话术,要求她对宫野夫妇进行套话。 这周,当在黑盒被问道对宫野夫妇是否可能脱离组织的看法时,她卡住了。 她认为?她怎么认为?獭祭懵在原地,不知道怎么作答,在脑海里搜寻片刻,复述了今天下午的谈话:“在完成这项研究前,宫野博士不会选择离开,所以艾莲娜医生也是。至于之后,那到时候在说吧。” 房间内是死一样的寂静,片刻后,电子音才慢悠悠的响起:“好孩子,做的不错,就是这样。” 大门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