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此行离开娆疆的目的地是周武的首都洛阳,不过路途遥远,不是一两个月能赶路赶到的地方。她如今路途所经之地名南北朝。岐国打仗、娆疆打仗,南北朝也不安稳,这世道总归是没个太平。这么一看,北离倒是真真像个桃源乡了。 按照南北朝的叫法,如今是后昭,建元十六年春。 十九年前,北都的奸相曹仲昆谋逆篡位,被如今的人们称作「伪帝曹贼」。当年武官员十二人拼死护着年幼的皇子离宫南下,以天堑为界,建了如今的南朝后昭。自此,原本的国家分裂为以曹仲昆为首的「北朝」,以及原本皇家赵氏为首的「南朝」。南北二朝兵祸连年,苛政如虎。合称,「南北朝」。 各地不平者纷纷揭竿而起,可惜北都伪朝也不是吃干饭的。曹仲昆座下集结了七大高手,冠以北斗七星之名,专门替曹仲昆杀人卖命。于是这些揭竿者里有的死了,有的失败了,有的四处逃难,终归都没能成功。南北朝就成了现在这么个战乱不断的地段。 天下坐在北朝的一家茶馆,打听着各种消息,心里千滋百味。她本想去拜访一下当地的名门大派,可是那些三教九流其实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心思去管上门讨教的小娃娃。如今的武林,不过都是撑着些门面上的面子罢了。 这孩子如今对那些明争暗斗的党派之争已是没来由地感到厌烦,想着要不早早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早些到洛阳去。她放下了茶杯刚想结账,突然发现桌子边上探出一个小蛇脑袋。那蛇是条竹叶青,被养得很好。比寻常竹叶青要小一点,头大颈细,通身绿色,唯有尾背及尾尖有一点焦红。它只是远远地在另一侧桌子徘徊,瞧见天下在看它,有些害怕地往下缩了缩脑袋。 她刚刚吃的饭菜都是正常的味道,按理说不可能被下毒,退一步说,就算被下毒她也是不怕的————笑话,在十二峒和娆疆呆了半年,出来还怕蛇,怕不是会被鲜参和蚩离笑掉大牙。她起身想直接把那蛇捉住晚上煮蛇羹吃,那条竹叶青倒是比她更警觉,唰地一下就想逃,可是跑得再块又怎么跑得过地境巅峰?转眼间,那蛇已经被吓破了胆,被天下摁着脑袋提起来了。 角落里有个约莫十七岁生摸样的男孩儿有些懊恼的挠了挠头,他背着个大药筐,里头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他面颊偏瘦,长得眉目清秀,气质略有些阴郁,但总体是个蛮耐看的少年。只是他刚起身,背后药筐便变得不安分起来,且暂不提那咝咝的声音,其动静之大,几乎整个药筐子都有些震动,好像他下一秒把药筐子打开,里边那群小家伙就要夺筐而逃,有多远逃多远一样。 天下挑起一侧的眉毛望向那个生,一边手上捏住竹叶青的力道又加了几分,似乎下一秒就要生生把那小可怜的脑袋捏扁了。那生慌慌张张地放下了筐子,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天下这桌,给她赔了个不是,“给女侠添麻烦了,在下大药谷弟子应何从,实在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请你把翠花还给我啊?” 他紧张兮兮地看着被天下捏了命门的小青蛇,道歉地一点也不走心。应何从生打扮,他的武功也确实是个生水平,怕是天下一只手就能掰倒的程度。她听着对方毫无歉意的道歉,倒是先心里吐槽起来这人起名字的品味。给一条蛇起「翠花」这么土气的名字…水平真烂。 她晃晃手里已经半死不活的小蛇,那翠花软塌塌地晃晃尾巴,应何从的视线就也跟着翠花一起左右晃,看起来宝贝那条蛇宝贝地不得了。“倒也不必道歉,我看这条蛇长得不错,晚上炖蛇羹倒是刚好。” “那就多谢女侠…啊?”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应何从以为天下会把蛇还给自己,压根儿就没想过这人要把自己的竹叶青扣下来,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天下。他刚刚过来的时候心思就全放在他的翠花身上,如今被天下这么一将军,瞳孔地震之余这才得了空好好看看这个女孩子。 这个女孩儿并不白净,但是眉宇之间透出一股英气出来。她五官生的很好,尤其是一双凤眼,眼角上挑,所以她抬眼看人的时候不自觉的就带着一丝威严和飒气,不过她半阖眼看向下方事物的时候又生出点乖巧宁静的气质来。 “这…这不能吧?”应何从苦着一张脸,有些心虚,“我养了好几年呢” “那你为何过来找我麻烦?我之前不认识你吧?”天下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老实交代。” “要不你先把蛇还给我,我再慢慢说?”应何从试探着指了指快要翻白眼的翠花。 “嗯?”天下眯起眼睛,得了,这下翠花已经不是翻白眼,是要口吐白沫断气了。 “女侠你冷静——————!!” 江湖门派千百,总免不了出几个怪才。比如有的医学世家,过几年就要出一个爱用毒的。 大药谷,放在南北朝那是医家的头一号,响当当的门派。

应何从,大药谷的内门弟子,此人不成武不就,内科外科他不行,逃学贪玩第一名,而且偏偏爱研究毒,尤其爱养毒蛇。不过他的那点微末毒术,也不算特别够看就是了。 至于为什么会找上天下呢…短话长说,是因为他的蛇对天下避之不及,变得很不安分,只有养的最好的那只敢稍稍往她那里爬上几步。这在以前从未出现过,他于是推断天下身上必定有天下奇毒,可是是什么毒呢?他把毒经里的章节都过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所以一时好奇,想要探个究竟。 咱长话短说,就是因为这人是个毒痴。 天下突然觉得好笑,之前因为一身功夫被人惦记捉了去试药,如今好不容易治好了病还是被人惦记。这身西楚药人和兵神怪坛留下的血,还真是会给她找麻烦。 她放下翠花,有些头疼地看到说到药啊毒啊就来劲儿了的应何从,这人好像很容易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了,什么药理毒经他气都不断地给她通通讲了一遍,讲的激情四射,“…所以你看,我推测姑娘你也不是中了透骨青,天下奇毒都排除掉了。那还能是什么呢?” “于是我就想到了早年就已经失传的涅磐蛊,不过那个蛊就算是大药谷也只有只言片语的记载,诶也是个不靠谱的推测,姑娘,所以你身上是什么毒啊?” 她嘴角抽搐了一下,从板凳上起身,麻溜地拽过应何从的手,把断了半口气的翠花硬生生塞到应何从手里,又贴心的扣紧他的手指让他把翠花拿好,惜字如金地蹦出三句,“我没病。蛇还你。再会。” 应何从呆愣愣的看着被塞回来的翠花,又看了一眼背起剑匣大步想溜的天下,猛然反应过来,这大概是他生平反应最迅速的一次,这个小郎中一腿跪在天下刚刚坐的凳子上,探出半个身子,一手死死挽上了天下的胳膊,“女侠你留步!!” 他没有恶意,但天下也不想和他掰扯上,这人武功可能还不到凡境,和他动手都要小心会不会一不留神卸了他胳膊,“你松开啊,我警” “你肯定身上中了毒!只有天下至毒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姑娘你、你能不能给我一小瓶你的血啊,求你了!我拿翠花和你换!你不喜欢翠花我这里还有红玉大黄小黑你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谁要你的蛇?!你松…”天下使劲撇开应何从扒拉她的手,太阳穴上青筋暴起。 “我不松!女侠,你就当为了医家典籍做贡献,我就要一瓶血就好了!你、你要是不喜欢我的蛇,我、我…”应何从一时间词穷,“我给你看好你右手经脉的毛病!你右手缠了绷带,虽然看起来和左手没什么区别,但是不是以前断过啊?” 天下瞬间止住了和应何从的拉扯,也就是在下一个呼吸的瞬间,她哐的一下反手把应何从双手扣住压在了桌上,应何从?应何从只知道上一秒还在那女侠还在克制地往外推他,下一秒就是天旋地转,他的额头就在桌子上磕出个红印子,整张脸贴在了桌子上。 他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这个姑娘虽然刚刚看起来脾气不错,也没有要伤他地意思,但是如果真去取他性命,那实在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他这才有点怕了,“女…女侠?” “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右手经脉断过?”她地声音从应何从上方传来,冷冷地,“老实交代。” 应何从是个心大的,他还以为是什么事儿,有些不服气地瘪瘪嘴,“这有什么的呀,我虽然平常逃课贪玩,好歹也是大药谷出来的弟子,刚刚拉你的时候就摸到经脉了。你是练武之人,经脉比常人韧实,唯独在右手这里和常人无异,看起来和刚长出来一样,一看就是以前断过,现在虽然接上了,但没有人及时疏通,只能慢慢温养,低效得很!” 天下慢慢松开对他的桎梏,心想这个人好像,还真的有点东西在身上啊。 大药谷。 救人治病他们称第二,在南北朝便无人敢称第一。 这个门派其实成立的时间并不长,最开始起源于一个名叫「吕润」的人。吕润是前朝出名的人物,辞武功医理三绝,几乎是全能型人才,一生成、武就,当得起「经天纬地、惊才绝艳」八个字。 他本身精通兵法、医术和道法,座下的三个弟子一个成立了大药谷,一个成立齐门,另一个则学习兵法进入了仕途。吕润后来,则成了大药谷内定掌门。 此人也有自己的骄傲,因为当时的朝廷已经走向败落,因为昏君佞臣,他誓不为官,选择背药匣在民间救世,就连当时被下旨封为国师,他都未曾领旨。 总之,大药谷就是这么个地方。 “你可以让我的右手恢复成和以前一样?” “我不能啊。”应何从挠挠头,答的理直气壮。 天下抬脚就走。 “

女侠留步!留步!我不能但是我师傅和大药谷的老师们能啊!!!”应何从再次死死扒拉住了天下的胳膊,用着「最虽然我不可以,可是我师傅可以」的语气,对自己是个医学废物这件事,理不直、气也壮。 “别说你不信我的医术,我自己都不相信我的医术啊!但是大药谷这么大个牌子你不能怀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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