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面走进来了那个之前坐在石头上哭的小姑娘,她端着一盆水和一块帕子,推门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天下一双银灰色的眼睛像钉子一样定在自己身上,吓得水盆没拿稳,差点撒了一盆的水。“你…你已经醒了?” “我不该醒,是该永远睡过去,是么?”这个时候已经是夕阳落下,夜幕初至了,昏暗的房间里,唯有天下像一匹独狼一样,一双眼睛倒映着房门打开时天上的一轮新月。 那小姑娘犹豫再三,还是抱起水盆走到她旁边,抖抖霍霍地拿毛巾给她擦身子。她走进了天下才发觉,那盆里的不是普通的水,是一些消炎的药材煮过之后的药水。 “你背后的人是谁?” 那个小姑娘不说话。 “抓我来的目的是什么?” 那个小姑娘还是不说话。 “你们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仍旧不说话。 这三个问题,目前是天下最关心的。她现在基本是武功全无的状态,对这个小女孩儿没有半点威胁。她从女孩儿嘴里翘不出这几个问题的答案,就想着怎么才能问一些迂回的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二子。” 小二子,并不是一个具体的名字,这个称呼一般是父母对家中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后来又再添一子的小儿子的称呼。 “你家里还有哥哥或者姐姐?” 小二子有点害怕,她摇摇头,不和天下说话了。 天下转而又问她,“这里锁着的其他人,他们还活着吗?” 她快速地抬眼看了墙上被挂着的那些男人,然后飞快地低下头不敢再去看,她眼神飘忽,好像在犹豫要不要接天下的话,“可、可能还活着,也可能死了。” 「可能」? “所以,你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天下抓住了重点,她回想起小姑娘进门时候说的第一句话,“所以,你进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我是死是活?” “你进来,是来检查我是否还活着,但是没有想到我已经醒了…”她特意把身子往小二子那里靠近了一些,铁链被摇晃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追魂钉已经不允许她有比前倾身子要更大的动作了,她紧紧的盯着小儿子的眼睛,“你们在做实验,是不是?” 小二子愣住了,她腿一软跌倒在地,打翻了那盆药水,然后慌不择路,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留下那扇门吱吱呀呀的在晚风里晃荡,还有庭院里树梢上的乌鸦,有些好奇地朝这里歪了歪脖子。 天下闭上眼睛,开始等待。 她的饵已经抛出去了,现在她在等背后的那个人现身。 那人是午夜时分来的,他端着一盘烛火,只闪着一道摇摇欲坠的烛光。那人手指捻过这道烛火,轻轻一弹,一整排的烛火瞬间亮了起来:“做的不是什么明面上的事,不好意思点太多的蜡烛,还请见谅。” 他进来的同时,一直闭目养神的天下也睁开眼睛,望向了他。四目相对,天下一寸一寸像是要把眼前这个人的皮肤全都剐一遍一样。她记性很好,所以只看了一遍。 这个人进来的时候身着青衫,或许是长时间待在暗处的原因,他的皮肤有些苍白,但浑身上下却打扮得一丝不苟,身形站得笔直,乍一看还以为是院里的先生,只是嘴角挂着的那丝笑容,却让人看着有些不寒而栗。 她在打量青衫人的同时,青衫人也在打量着她。这个打量也是一寸一寸的,像是在看砧板上的鱼,他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似乎在确认天下的身体状况。 天下开口,她知道自己之前猜对了,并且觉得自己比以往的任何一刻都要冷静,“怎么称呼?” 青衫人彬彬有礼地垂首道:“在下夜鸦,不过是一个不出名的医生罢了。” “一个以人试药的医生?”天下冷冷地笑了一声,“而且看起来,你的成功率还不怎么样。” 她很特别,夜鸦研究西楚药人这么多年,她是第一个这么快挺过了第一阶段并且适应的这么好的;也是第一个醒过来之后还能笑出声来的。 “可是这一次成功了一半。” 看来之前的改进是对的,夜鸦一边这么想着,一边高兴地也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你很珍贵,小姑娘。准确点,你是第一个挺过来的。我做了恨多的改进,你周围挂着的这些人,全都是失败品。我做了很多努力去还原解剖失败的原因。而正是因为这些,才有了现在的你。” “第一个?哈,看来我低估了自己身为样本的价值。”天下问他,“不过我还是要确认一遍,我与你在此之前,是否无冤无仇?” “无冤也无仇。”夜鸦吹灭了烛火,“不过你很合适

,一个人独行的自在地境,还在这个年纪,实在太适合做药人了。我的选择很对…如果成功了,你就是零号药人了。” 他走的时候把门带上了,“希望你好好休息,能够熬过后三天,成为零号西楚药人,可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情。” 「西楚药人」,「试药」,「三天」,「夜鸦」。 这些便是这次对话里所有有用的信息。 「夜鸦」这个名字,天下没有印象。 她自小过目不忘,所以她确定,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而不是听过却忘了。江湖百家,名门千派,她在清风阁都读过,虽然不说能够把每一派的每一人都指认的清清楚楚,可每一门里边有名气的后生和出名的长老,她还是认得出名字的。 要不然,这是假名,要不然,就如夜鸦所说,做的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这些在暗处的名字,她不认得也不奇怪。 小二子是在第二天早上进来的。算来天下也已经有一整天多没有吃东西了。脱水、饥饿、疼痛在一点一点折磨着她。小二子端进来的早饭不算有多丰盛,青菜白粥配小菜。 天下撇了一眼,把眼睛闭上,“我不吃。” 小二子有点手足无措。以往她进到这屋子里,屋子里的人大部分都熬不过去。要不然是直接死在了追魂钉里,要不然就是神志不清被吓掉了魂,这其中没有一个是按照夜鸦的期望当天就能醒过来的。 她怯生生地把盘子放下,“姐、姐姐,你吃一点吧。” 天下看了一眼那白粥,“你用手指搅触自己的咽弓和咽后壁。” 小二子愣愣地望着她,好像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天下心下了然,刚刚的这句话,套出来了这个小妹妹没有学过医,同样告诉了她,这里真正有威胁的,就只有夜鸦一个人。 咽弓和咽后壁,是非常专业的医用名词,不学过医的人一般不会知道是什么意思。按照夜鸦所说,她是第一个成功的样本,那么理应让更懂医术的人来时刻观察照顾才对,可是来的人仍旧是小二子。 那就只能说明,这座宅子里只有夜鸦和小二子两个人。 这样一来,勉强对她算是好消息。 她看向小二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你想让我吃饭?” 小二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那你就将食指与中指伸入自己嘴里。将手指置于舌头上,指尖沿着舌头朝咽喉后面前进。触及咽喉后面,用指尖往下按压。”她把刚刚那句话变成了小孩子能听懂的语言,“按我说的做,否则我不会吃的。” 小二子有点怕她,可还是照做了。指尖往下按压的时候,一股反胃感还有食道的蠕动感朝她袭来,小孩子没一会儿就趴在地上干呕,吐出一些酸水出来。 看起来似乎来之前没有吃过东西,吐出来的就是正常的胃酸。天下想。 于是她继续给出指令,“接下来那盘菜,你吃掉一半,然后在这里呆两个时辰,不许出去。” “你怕菜里有毒?”小二子终于明白了她的用意,让自己催吐,是怕自己来之前吃下了解药,确认自己没有解药再吃一半的饭菜,然后呆在这里两个时辰,是确认自己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是否仍然能保持清醒,身体完好。 她端起装粥的碗,“你其实不必这样的,至少这三天内,饭菜都不会下毒。先生要保证你能状态良好地进入下一个阶段。” 又来了,「三天」。 “为何要信你的话?”天下意识她快点吃,“为什么是三天?” “因为三天后是第二个阶段。”小二子大概想让她相信,于是乖乖地答了,“三日之后,如果你没有染上尸毒,那就说明第一阶段彻彻底底成功了。” 又来了一个新的信息————「尸毒」。 天下学过医,知道这个。 染上尸毒的人,三日咳,七日而衰,十四日卧床不起,一个月之后便会皮肤溃烂,失去感觉,严重的还会浑身肌肉僵硬,神志不清,见人便打,变成活跳尸。 所以才是三日,夜鸦是想看自己三日之后,有没有染上尸毒。 原来如此。 “姐姐你别担心,我觉得你应该不会染上尸毒的。”小二子看她沉思不语,以为她是担心尸毒,就想说点话宽慰她,“以前、以前其实也有醒过来的人,但是他们都没有按照先生的预想在当天就醒来。一般都是过了两三天,然后一天不到就开始咳嗽。你是唯一一个暂时成功按照先生预测的案例,应该、应该是不会有尸毒的。” 这倒是第二个好消息————毕竟尸毒暂时还没有人能研制出解药,尸毒在江湖上,暂且是无解的。 <

> 她又问道,“夜鸦还在宅子里吧,他在干什么?” 小二子这回闭嘴了,她大概不敢说,所以只是沉默地喝着粥。天下知道这次是翘不出什么有用的了,就换一种方式,“在研究第二阶段要怎么动刀子,还要准备药材,是吧?” 小二子抬头惊恐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埋头不语继续喝粥,拿勺子的手都是抖的。 看来说对了,天下想。 从一个人嘴里审话,并不一定要让他亲口说出来。小孩子藏不住事情,从面部的表情和神态动作,就已经能告诉她许多的信息了。 小二子乖乖地吃完了一半的粥和小菜,安安静静地坐了两个时辰,无事发生。天下这才让她过来喂自己。让他们解开追魂钉是死也不可能的。按照夜鸦的想法,现在天下就是整座宅子里最值钱的东西————所以要好好拴着才行。 天下喝了粥,觉得自己状态好了一些,至少胃是暖的,身上有一点点力气了。小二子没多打扰她,端着盘子就出去了。 天下继续闭目养神,她不急,她至少还有三天的时间。这三天的时间里,足够她做许许多多的事情了。而且她明白————三天之后的那个晚上,夜鸦必定不在这间宅子,他一定、一定会出去。 她这间屋子的门开开合合,庭院里的土地她见了两三次。那泥土颜色是不正常的黑。这说明此地阴煞之气很重,这种地方是养不出药材的。不仅养不出,甚至也保管不长名贵的药材。 她在中医馆待过,所以明白药材的存放极其讲究。越名贵的药材,对温度、湿度、风水气候的讲究就越多。她可不觉得夜鸦会愿意在自己身上不下血本,毕竟听到他那日说的了吗————她可是「零号」。 所以夜鸦一定会在第三日出去准备药材。把这些药材带回来,然后进行第二阶段。 她有机会,她要等。 她现在,是最不能急的那个。 如果夜鸦不出去,她也有三天的机会调养生息,然后————便是血债血偿吧。 这三天里,小二子依旧每天做着催吐,试毒的过程。初次之外,天下对她算得上客气,没有什么为难或者恶语相向的地方。偶尔会和小二子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如夜鸦所说,她很特殊,比之前来到这里的人和一个实验品都要特殊。 直到第三天,天下都表现的一切正常。 她没有咳嗽。 她没有染上尸毒。 夜鸦的心里是狂喜的,他如天下料想的一样,在第三天晚上,他第二次来到了天下这里。“我要出一趟远门寻几味药材,心知我的动静瞒不过地境的姑娘你。” “不过你现在很金贵,所以在下不得不实施一些额外的保险。” 他笑眯眯地往天下嘴里塞了一颗药丸。被追魂钉锁着,即使天下再挣扎,把药丸塞进去的办法也多的是。天下阴阴地打量着夜鸦,“走之前我送你一句话如何?” “洗耳恭听。” “血债血偿。” “放心,我回来的时候就会给你解药,要是没有解药,怕是是姑娘你也活不了五天。”夜鸦完全忽略了那句威胁,“我这个人做事谨慎,所以便得罪了。” 夜鸦加的保险,又何止这一颗药丸。他拿出一根长有三寸半的银针,扎在了天下右手手腕处。饶是天下再能忍,也疼的喊出了声。 撕心裂肺,穿筋贯骨。 “放心,若你真的成功成为零号西楚药人,这点小伤,一柱香之内就能恢复。” 手腕是对练剑之人最重要的部位。 因为剑术要以虚灵避拙运巧,运剑握把须活,不同之剑法其把位、把法不同,要运力在腕,切忌僵硬,才能配合手、眼、身、法、步,达到身剑合一,身转剑转,游刃自如,臻忘我之境。 ————夜鸦废了天下用剑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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