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丹啊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见她似乎并不在意的模样,也就顺势沉默。
不论今晚的吉府多少人无法入眠,吉美瑾都是好睡的那个。
次日一早,将明未明时吉美瑾被叫起梳妆打扮。
她坐在镜子前,忍不住掩口打了个哈欠,抬头时忽然看见衣架上的大红喜服。
和贺安澜定亲后,她的喜服其实早就准备好,是周氏铺子里绣娘们的手艺,面料普通,绣技普通,样式普通,堪堪不出错罢了,多精美华丽是不要想的。
但这件,是大将军府昨日随聘礼一道送来,听章丹说,是府里的绣房们日夜不休合力赶制而成。
虽工期赶,可成品极其惊艳,从内到外整五件,料子精贵,剪彩合度,绣工高超。
外裳的富贵荣华纹串入金丝银线,其上飞舞的鸳鸯含珠缀玉,便是昏暗的灯光也掩盖不住它的光彩,熠熠夺目,让人叹息连连。
吉美瑾想,这是她的第一件传家宝。
等她打扮停当,周氏身边的大丫鬟匆匆而来,见她已经梳洗完整,脸色微变,小心翼翼道:“大姑娘,夫人请您去正房,稍后客人上门,那里应酬也宽敞。”
这是怕人发现她这个即将成为将军夫人的人住的地方太寒碜?
她不觉得是周氏的意思,想必是吉良洲的吩咐。也不想在这个关头闹事,让章丹几人收拾好行李去了正房。
周氏和吉美玉已经等在门口,遥遥看见她时两人还有些别扭或不甘,可等她走近,便只剩惊艳,以及嫉妒。
吉美瑾被安排在右厢房等候,吉美玉在一旁作陪。她的各种目光不时落在吉美瑾身上,复杂的叫人几乎形容不出来,但吉美瑾只当看不见。
慢慢的外面喧闹起来,吉良洲的上司同僚,同窗好友,周边紧邻等纷纷临门。还有周氏娘家人,个个打扮的富丽堂皇,来看吉美瑾的女眷皆是花枝招展,却也夺不走吉美瑾三分光彩。
房里的人来了一茬又一茬,无不夸赞吉美瑾容颜角色,福泽深厚。吉美瑾笑得脸都快僵了,外面忽然喧闹声起。
大家纷纷出去看热闹,很快荼白回来告诉她:“是宫里降下圣旨,说吉大人这些年劳苦功高,讷言敏行,教养有方什么的,升任正五品兵部郎中。我看吉大人高兴得像喝了三天酒似的,人都快晕了。”
吉美瑾笑了笑,“不仅连升两级,又从礼部转至兵部,从闲职变成实职,父亲高兴也是应当。”
只是意外突然降下这道圣旨,但略想也大概明白,应当是陛下补偿厉梁宸,否则堂堂大将军有个低等小官岳家,说出去也丢人,不然,吉良洲也不会转到兵部,倒是便宜了他。
外面的热闹一轮高过一轮,不知等了多久,忽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接着有人喊道:“新郎官来了,新郎官接新娘子来了!”
吉美瑾心头一跳,没想到都嫁过一回,依然有些紧张。
喜婆进来为她盖上盖头,牵着她去正堂拜别父母。
视线遮挡,她只能从下方看见挤挤挨挨的无数双脚,以及众人的笑闹声。
她跟着喜婆的引导跪拜,听见吉良洲依然难掩激动的声音。也不知是不是感慨这个女儿为他带来天大的福分,临别前,他终于感性一回,殷切叮嘱她好好过日子。
最后,她由吉光耀背着送入花轿。
少年的身体有些单薄,吉美瑾双手撑在他肩头,听着他似乎有些吃力的呼吸,凑近他耳边,淡淡道:“光耀,如今能让你叫厉将军姐夫的人,可只有我了。”
下一刻,她感觉少年的肌肉僵硬了瞬,随之腿弯被牢牢把住,他的步伐也变得稳健,吉美瑾眼底划过冷笑,这两兄妹,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吉美瑾被毫发无损送入轿中。
她手中抱着苹果,听着外面的鞭炮声、喜钱洒落的声音、百姓们欢喜的笑声,明明近在耳边,可依然觉得有些遥远。
亲卫开道,锣鼓齐鸣,八抬大轿稳稳抬起,跟着前方骏马上昂藏的身影渐渐离开。
吉良洲目送花轿远去,突然红了眼眶,他掩饰的擦了擦,转身进去了。
周氏依然啧啧有声的瞧着,难掩羡慕,她身后的吉美玉死死揪着吉光耀不放,“你为什么不按我说的做?”
吉光耀嫌弃的甩开她的手,“你蠢不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她出丑,你以为你就脸上有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懂不懂?”
吉美玉气恼,“可就这么放过她我不甘心!”
吉光耀烦躁道:“有本事你自己出手,别害我。”说完也回去了。
吉美玉恨得原地跺脚,可也无可奈何。
吉美瑾快要昏昏欲睡时,喜轿终于落地。
外间喜婆指引,很快轿帘被掀开,有人伸手进来,温声道:“夫人,到了。”
是厉梁宸。
吉美瑾深吸口气,将自己的手放进他手里,一大一小互相贴合,彼此感受到对方的温度,几乎同时心中微滞,然后,大手缓缓收紧,她被牵了出去。
接着她手里塞进一截红绸,被牵引着往里。
她耳旁是宾客的喧哗和笑闹,脚下是陌生的道路,吉美瑾在一步一步间,暗暗落定心意:这辈子,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哪怕自私些也没关系,哪怕孤独一人也没关系。
可她没想到,她才坚定的心意,会很快被厉梁宸打击的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