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被撤下去一半，蜜汁烤鸡、整条羊腿、金黄的面包和甜汤被端上桌，劳伦斯正和乔恩重复他刚刚和弟弟吹过的牛，芬里尔则把热腾腾流汁的肉切成小块，放到诺拉盘子里。
诺拉下意识地去摸芬里尔的胳膊，热源会让她安心。
她盯着盘子，一只手机械地用叉子叉肉吃，另一只手则无意识地在芬里尔胳膊上轻轻磨蹭，像一片被吹动的树叶，或者小猫的尾巴。
诺拉冷静下来了，排除了种种可能性，她基本可以确定，这一次是冲着自己来的，但是和占卜屋的事情无关。
吃过前菜和第一道主菜，乔恩·阿波罗擦了擦嘴，咳了两声，提高了声音说：
“我作为光明家族的使者，今日前来是为了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哦，非常荣耀！不论是对于东境还是北境来说……”
诺拉心头闪过几个猜测，但都被她自己一一否决，面上还依旧保持着冷淡得体的表情。
芬里尔的手臂肌肉绷紧，诺拉指尖轻点的时候，下意识地用指甲戳了戳，似乎是把他弄痛了，芬里尔抖了一下，用很委屈的小狗表情看着她。
“日耀城的卡佩公爵，长子威廉今年已经二十四岁，正是一个适宜娶妻的好年纪！公爵前来神殿，向光明与医药之神阿波罗虔诚祈求一位合适的淑女作为威廉的新娘，啊，他的要求多么严苛！要有美丽的面庞、温柔的性情、娇花一样的年纪，最重要的，要有高贵的主神血统。”
劳伦斯惊叹：“哦，区区一个人类公爵，怎么有这样僭越的要求！”
他身旁的保罗则帮腔：“毕竟是为光明之神打理北境的公爵阁下，夫人的姓氏自然要能匹配家族的威名。”
乔恩接着说：“感谢您的理解。领主对卡佩公爵的要求也很头痛，家族中哪里有品貌年纪、血统出身都如此合适的小姐呢？”
“诸神保佑，我们接到了一则惊喜的消息，找到了最合适的人选……”
维多利亚的脸上出现了疑惑的红晕，她自觉是最配得上乔恩吹捧的姑娘，宴会的氛围也像是家族之间要正式联姻的状态，可是……威廉·卡佩是谁？一个没有神血的人类？
她的未婚夫不是里昂·阿波罗吗？
诺拉却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习惯性地极力克制，但是面对乔恩那张令人作呕的面孔，和他如同蛇蝎般险恶的居心，她还是忍不住撕下多年来逆来顺受的面具，冷笑出声。
“……正是已故罗曼·阿波罗的第三个女儿，诺拉·阿波罗小姐。”
芬里尔对于诺拉以外人的情绪并不很关心，刚才被诺拉的触碰更是激得脑袋里放烟花，晕晕乎乎。
听到诺拉的名字，他才回神，用了一秒钟将刚才的悄悄话和当下场面结合起来，随后终于意识到：
光明家族要把他们丢掉的女孩回收，再重新卖出去。
一瞬静默。
啪，啪，啪。
劳伦斯鼓掌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好好好，诺拉·阿波罗小姐的确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在东境长大的淑女带着阿波罗的姓氏嫁给北境公爵，的确是一桩十分般配的婚姻！荣耀属于三个家族！”
劳伦斯还是那副喝酒大笑的样子，说话的语气也像是全然的开心，而诺拉却再也品不出一丝和善来。
右列三个席位上的人都不说话，劳伦斯还是毫不在意地与乔恩、里昂推杯换盏，痛饮美酒，保罗在一旁慢吞吞地吃着食物，好像刚刚这几位主神巫师谈笑间宣布的只是把餐后甜点拿上来。
原来是这样。
听说她觉醒了魔法能力，所以打算用她来联姻；
担心芬里尔身份特殊会阻挠他们的利益交换，所以打探他的身份；
得知芬里尔大约不是大人物疼爱的私生子，所以没有顾忌。
把他们接来兽息堡神殿，关上沉重的大门，摆上酒，在巫师和侍者的簇拥下，围猎少女。
诸神在上，你们知道神血被传给了什么东西吗？
“我是狼镇的诺拉·缪斯，和光明家族没有任何关系。”诺拉的声音带着烈火，想要烧毁整个神殿。
静立在领主身边的巫师、门口列队的侍者都紧紧盯着诺拉，殿内高高的穹顶和四面坚实的石墙围住他们，这是威胁。
“当初是你，乔恩，声称我们三姐妹是被诸神厌弃之人，我的小狗更是灾厄与吞噬的化身，我的心脏每在北境土地上跳动一下，就是对光明之神的诅咒。乔恩，这些话，不是你说的吗？”
乔恩虚伪的假笑终于从脸上脱落，他眯起眼睛，居高临下地说：
“……诺拉，别不识抬举，如果不是神族需要和人类贵族联姻，你以为你有机会拿回阿波罗的姓氏吗？就凭你的卑贱血统，你能有什么魔力？你真以为帕拉斯发了选拔邀请，你就能学到魔法？哼，别做梦了，每年被退学的魔法学徒数不胜数，你算什么？”
一直没有说话的里昂·阿波罗忽然也开口：
“联姻也并不一定要为公爵选神族妻子……如果你现在不同意，三五年之后，你也可以嫁给威廉的弟弟嘛……不过，公爵夫人的名号可就没有喽！”他恶劣地笑。
乔恩羞辱人的时候总是很开心：
“如果你马上答应，我不但可以恩准你拥有以光明家族小姐的身份下嫁人类的荣耀，还可以允许你两个姐姐也受此殊荣，想必卡佩公爵家有足够的资产，能养得起两个残废……”
诺拉对光明家族压抑多年的愤怒和怨怼顷刻间喷薄而出，心脏猛烈跳动，血液奔流，耳膜鼓胀，脑中几乎空白，身体完全听凭直觉行动。
等到回过神来，她已经将一把锋利的匕首架在了维多利亚小姐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