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过来!” 金山县城门口,几个身着布衣的女子哆唆了几下,在一个大汉的呼唤下,缓缓而去。 金山县之前是金山卫,在绍武初年,废除天下所有的卫所,更易为县、镇,这里也就设置了衙门。 曾经的军户们,也多成了民户,要么打鱼,要么种地,日子倒是快活了许多。 “赵哥,你可是我表哥,莫要骗我哦!”其中一女子扭捏着手帕,望了一眼排成队的城门口,在大汉身边道。 “骗你干嘛,跟我来!” 大汉毫不畏惧地在前带路,几个女子在后小心翼翼地跟随。 “兄弟!”队伍很快,大汉贴近门兵,塞了两块银圆。 “你这可是三个人!”守兵撇了一眼那三个布衣女子,努了努嘴。 “怎么涨价了?” “都在涨,不给就走!”守兵懒得言语。 没路引,可不得任人宰割? 大汉咬着牙,又塞了一块银圆,这才放行。 这般,一男三女才入得城池。 将其带到县城后,拐了个弯,才抵达一片机杼声处。 一个幌子飘着:名德制帽坊。 几女被带入内,颇有几分慌张的任人摆布。 管事走过来,问了几下针织技术,这才放行。 他看着大汉,摇头道:“怎么才三个?” “章爷,么得办法,嘉兴府女工也少,更别说来到松江府了,我好说歹说才带过来。” 大汉哭丧着脸道:“还有一个是我的表妹呢,不然根本就不会来!” “算了,有好比没有!” 管事摇头,从怀中掏出钱袋来,数出十五枚银圆与他。 后者双手托起,双目紧紧盯着,舍不得放开。 可惜,怎么等也见不到银圆下落。 “记着,下一次最少要五个人,不然一个才给你四块钱!” 哗啦啦! 银圆落下,清脆的响声极其悦耳。 “哪能啊!”大汉笑容满面:“有了钱,我得继续使把劲……” 待其走后,管事则扭头离去,见到了正在哼唱越剧的老板。 其中的腔调自不必提,反正全部都是感情。 “好!”管事大声叫好,手掌都拍红了。 “嘿,也就那样!”老板脱下披风:“秋天到了,咱们帽坊如何?” “刚才送来了三个,倒是勉强能会。” “多少钱?八块!” “忒贵了!”老板胖脸一皱,心疼不已:“快是四个月的月钱了。” “没办法,女工都快没了。” 管事也是满脸苦恼:“咱们家的帽子可不能耽误了。” “只有去别的地方开场了……” 这边,小兰在表哥走后,就被几个女子领着去到了去了宿舍: 黑色带泥的门窗打开,首先就是阳光下的灰尘,让人忍不不住咳嗽起来。 入目一瞧,一个大长铺映入眼帘。 近三丈长的硬土搭建的床上,多数铺着凉席,上面再还一层被子,虽然都是薄棉被,但比家里强太多了。 “一个月两块钱,包吃住!” “早上辰时起,晚上酉时停工,无故不得请假……” 女人凶神恶煞,满脸横肉,一看就不好惹,她颇有几分不耐烦: “记着,别打架,别偷东西,别大吵大闹,早上记得早起……” 到了中午,杂粮米饭配咸菜,加上土豆丝,大白菜,让三女吃得个饱。 “小兰,来这里太值了……” 另外两个女伴则高兴道:“要是天天能吃饱饭,还能攒嫁妆……” 小兰则点点头。 她在老家属于娘不亲爹不爱,就指望着长大嫁人,甚至还准备换婚。 在江南,若是没有嫁妆,女子在娘家就难了,也绝找不到匹配的男人。 这般,她才听从表哥的建议出来打工,到时候攒嫁妆回去。 下午,三人就凑和着上了场。 “记着,这羊毛要缝在里面,不能漏了……” “两个耳帘要有扣子!” 小兰忙碌了一下午,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 做毡帽。 里面填着羊毛,重的很,又暖和,在东北和绥远,察哈尔等地很是畅销。 “姐,一个帽子能卖多少钱?” 一旁的女子则低声道:“一个最少得两毫钱呢!” 小兰大吃一惊。 她一下午能做十个,一天就是二十个,那岂不是四块钱? 一个月是多少? 她一个月也才两块钱啊! 傍晚,劳累一天的她回到了宿舍,筋疲力竭,腰酸背痛,年轻的身体一时间还不适应。 晚餐只有一张菜饼和一碗粥,勉强填饱肚子。 而令她不解的事,几个室友则在吃着肉饼。 “那是人家的男人送来的。” 睡在附近的女人羡慕道:“提前订了亲,舍不得她受累。” “那么好?”小兰同样羡慕。 “人家这是惦记嫁妆呢!”女人没好气道:“干了三年了,几十块钱,能买好几块地呢……” 就在这一阵羡慕中,突然传来女管事的吼声:“赵翠花,你爹找你!” 一个苗条的女人起身,踏着鞋,满脸不耐烦:“知道了!” 片刻后,她臭着一张脸回来了。 “怎么了?”小兰不解。 “她爹和哥就是个懒坯子,就指望着她养活着,干了两年了,钱都被花光了,哪有嫁妆?” 大姐看着她,劝道:“小兰,你家要是也这样,就趁早嫁出去,到时候存钱养儿子,不比养兄嫂强?” 一天接受了太多信息,小兰脑子都转不过来了,她闭目养神,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但她牢牢记住一件事,趁早嫁人…… 随着秋天的到来,偌大的北方日趋变冷了,作为衣被天下的松江府,订单如同雪花一般的袭来。 多年的太平时日,让北方也积累的不少的财富,尤其是草原的牛羊,皮草,东北的粮食,木材,草药等随着海运南下,交流日趋频繁。 人口和财富的激增,让消费能力大涨,自然而然对衣物的要求就多了起来。 这样的市场下,棉布,麻布应声而涨。 这也就罢了,毕竟能用钱买到了,都不算啥。 江苏不够就去安徽买,再不济去江西,湖北。 但受限于交通环境,以及路引制度,用工荒席卷了整个松江。 路引制松绑,允许一府百姓自由流通。 工场主们基本只有三招:找男工、找他府女工,以及买奴婢。 但男工不划算,他府女工则是违法的。 买卖奴婢更别提了,水涨船高,女人的价格飙升。 要知道,工场下要买原材料,中间要发月俸,还得负担销售风险,自然是资金紧张。 且大批次的购买奴隶,也很显眼。 朝廷不会视而不见的。 随着订单的增加,松江府的人力紧张局面仍旧没有缓解,这两部分的商人只能去浙江了。 这时候,精明的人就瞅到了赚钱的机会。 码头,突然聚集了数十名大工场老板。 大量的马车停靠,几乎快堵住了半天街。 “诸位,诸位,我知道大家家财万贯,但如今都碰到了难题,工荒!” 院中,一个留着样须的男人施施然而来,他穿着绸缎衣,手里装模作样的拿着一把纸扇。 瞧其风格和画,就知是日本扇。 在坐的老板们倒是不以为然。 三五十块钱的日本扇也算不得什么。 但他的一句话,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怎么说?” “大家都知晓,朝廷限制奴契只能有五年,续契还得交一份钱给老爷们,不然就得不到承认。” “而且还不能伤其性命。” “麻烦多多!” 男人捋捋山羊胡,满脸遗憾道。 这番话,倒是得到了众人的赞同。 这哪是买奴隶,这是雇长工阿! 哪怕是路上遇到个小娘子卖身葬父,也没几个人下手。 不划算的买卖,商人是不会干的。 “今个不一样!”吴良拎着纸扇,捋着胡须,笑道: “咱晓得大家的处境,立马就从齐国,进了一批女奴过来!” “齐国在哪?” “不知道,是藩国吧?” 议论声起,吴良不急不缓道:“这群土人,虽然长得黑黢黢,但到底也是人,吃的五谷杂粮,长得是人样。” “这在唐朝,那可是昆仑奴呢,是那些达官贵人们才买的。” “这路上的大半个月,我让教她们说话,倒是勉强能听懂,日后做起织工来,也必定不差。” “更关键的是,她们买来,就真的归您们了,没有什么年限,只要人不死了就成。” “买回来,最少能干二十年呢!” “别啰嗦了,快说多少钱!” 底下的老板们被勾起,立马就嚷嚷起来。 吴良这才止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