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仁心。” 上了马车,刘阿福连忙将其身上的积雪拍打掉,笑着恭维道。 “不过是见不得其遭罪罢了。” 朱谊汐笑了笑,坐在软榻上:“从按个卖转化为按斤卖,想法一变,自然就大为不同,或许就能拯救几个家庭了。” “对了,你知道在北京城,有多少吃煤炭这碗饭的吗?” “约莫几千人吧!” 刘阿福犹豫道:“富贵人家都用竹炭,而只有那些中产之家舍不得钱财,故而都用蜂窝煤,便宜又暖和。” “不止。” 朱谊汐摇摇头:“西山挖煤,制煤,奔走于西山,然后是售卖,其间几道周转,几万人不止。” 煤炭在冬天是销售旺季,但在普通的时节又是重要的料,无论是烧水,还是干嘛煤炭总是强过木柴。 马车随之而动,不一会儿功夫就来到了酂国公府。 赵氏一家出门相迎。 朱谊汐则入门,看望病榻上的赵舒。 入冬以来,酂国公府一日三惊,赵舒缠绵病榻,似乎时日无多。 皇帝对此也极为重视,不断地派遣太医救治,总算是抢救过来。 不过,朱谊汐仍旧不放心,亲自登门看望,了解其模样。 “老臣惶恐,竟劳陛下亲至……” 赵舒张开薄唇,苦笑道。 其脸颊削瘦,显得双目硕大,同时多日不见阳光,皮肤显得很是苍白。 朱谊汐见此,不由得坐在床边,握住其手道:“赵先生可得好生休息。” “如今才六十多,这盛世的大好时光,可得多享受一番,可不能弃朕而去。” 赵舒苦笑道:“老臣对此倒是不恋栈,唯独舍不得陛下,今日得见圣体如初,也就放心了。” “什么糊涂话。”朱谊汐恼道:“我可命令你,不可轻言放弃,太医言语只要好好休息,等扛过这个冬天就好了。” 言罢,又宽慰了许多,才算是让其安睡。 老小孩,老小孩,果然不假。 酂国公一家,则露出忧虑,心中却带着些欣喜。 虽然老爹身体不佳,但圣眷不改,迟早恩及自家,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勋贵之家,就看着君恩宠幸来发展。 对其子几人安抚后,朱谊汐就乘坐马车回到了紫禁城。 被大雪覆盖的北京城,并无多少热闹可瞧。 回到宫中,内阁又送来了不少的票拟,同时还有一些密匣。 随着时间的推移,得到密匣的人选从几十人,已经扩展到了两百来人,几乎每天都有两三个密匣送至批阅。 锦衣卫,内阁奏疏,再加上密匣,三者合并参考,就能最大限度的避免错信瞒报。 而对于密匣,朱谊汐也不准备再扩张了,不然的话迟早会沦为满清那样,从珍贵到普及。 当人人都可以密奏的时候,那么其就丧失了其密奏的根本。 雍正不就是批密奏累得够呛,天天垃圾短信轰炸。 为了避免其事发生,朱谊汐一再强调要言之有物,具体不得超过五百字,两百字适宜。 刘阿福顺势地将密匣放置皇帝跟前,退后几步,不敢张望。 朱谊汐拆开一瞧,不过是雪灾罢了。 每年都会有地方受灾。 打开内阁的票拟,果然也找到了对应的奏疏。 只不过密折所言其地方贪腐,以至于常平仓亏空。 而奏疏中并未言语,票拟则是要求地方巡抚进行抚恤救济。 毕竟巡抚如今拥有留贮,这些钱基本上都是用来救灾的,可不得让其花掉? “准。”他朱笔一写,随即又道:“该省常平仓似有隐情,令巡抚探查究竟。” 写罢,这才放下笔。 如果地方巡抚没有查出情况,那就只能派遣御史了。 他拿起另一本票拟,再次打开。 奏疏名为《徐州建省试行》,寥寥五百来字,采用了八股模式,平铺直陈,俨然气势十足,论点切实,不得不说是一篇佳。 由于标点符号的应用,免得皇帝自己进行断句,读起来很是畅快。 “田熙,徐州人氏,刑部侍郎……” 其以为当年刘邦崛起,与项羽争天下为起,论淮海这一片地域,千里无垠,莽荡平原。 一方面‘控淮海之襟喉,兼战守之形便,殖原陆之物产,富士马之资材’,可以自成局面;一方面‘俗俭民僿,强而无教,犯法杀人,盗劫亡命,枭桀之徒,前骈死而后钟起者,大都以徐为称首。’久为朝廷的隐患,而‘将欲因时制宜,变散地为要害,莫如建徐州为行省。’ 这个省的辖区,田熙有明确的指陈: 以徐州为众星之月,东到海州,西至商邱,南起泗州,北迄沂水,包括苏、皖、鲁、豫四省交会之区的四十五州县。 即汉末古徐州之地。 此省新建,有两便四要。 二便,一是为了照顾漕运总督裁撤以来的兵户,从而更好的协调运河,疏通淮河、黄河之利。 二便,则是此地民风彪悍,自古就是豪杰之地,削皖、苏之力,抚其地之民。 四要,则是治学、治河、修渠、通商。 似乎此地一设省,就能摆脱以往的贫困,不再成为洼地。 朱谊汐付之一笑,这是典型的生之见。 山东,江苏,安徽,河南,这四地的那个割地设省,不知道有多少分歧,麻烦,既得利益群体很难满意。 而且,在民间有乡土之情,唐突地建省,必然会导致许多的逆反心理,惹人不痛快。 同时新设一省,也要增加大量官僚,对于财政的压力很大。 朱谊汐又看向了票拟。 其言语:“徐州在江苏,地居最北,若于平地创建军府,既多繁费,所分割江苏、安徽、山东、河南四十余州县,亦涉纷更。今昔形势,迁变无常,汉末迄唐,淮徐代为重镇;宋及金元之际,徐已降为散州。至前明以来,则重淮安,历为前代漕督所在,徐州式微矣。” “苏淮若分两省,则要政首在定界。自古经划疆里,必因山川阨塞,以资控制,设险守国,盖在无事之时,溯自苏皖分省,亦非复旧时形胜,而苏省跨江,尚有徐淮得力,据上游之势。今划江而治,江苏仅存四府一州,地势全失,几不能自存一省,较唐之江南道,统州四十二,宋之江南路,统州十四,亦复悬殊。” “故而,徐州之地日衰,朝廷自不必添移一官,加筹一饷,行省已建,建置合宜,名实相符,不必画蛇添足尔。” “准——” 朱谊汐直接拿起朱笔,画了一个圈,表示赞同其意见。 徐州想要当老大,着实野心太大了。 其实还有一点没有言明。 苏北之地较为贫瘠,基本上整个江苏是苏南带起来的,等于是富人带了个穷兄弟。 这样一来,自然就是被拖累了。 这也是当初划省,直接纵向的切一刀,而非沿着长江横切的原因。 不能让地方太富,太团结,从而威胁到中央集权,不利于治理。 奏疏被打回,皇帝也就没理会了。 但此事却被京城的四省官吏知晓,一时间奔走相告,甚是气愤。 在外时,世人以省籍而交,再之则府,然后为县。 关系远近则是如此,范围越小,关系就越近。 自家的省被拆分,等于是毁了政治资源,欺辱其对家乡的情感,谁能不怒? 甚至家乡在这一片地域的士子们,也纷纷不赞同,愤慨不已。 这些地方本来就是穷困之地,如果周被圈禁在一起,那岂不是与一群穷人相为伍? 对于他们的发展前途影响甚大。 要知道,乡党在官场上可是具有莫大的作用的。 田熙遭受到了普遍指责,不得不告病封门,免受争议。 这一场风波,也就此而无。 淮海设省之事,还未开始就已经夭折了。 而冬至大朝也就开始了。 皇帝早早起床,先到奉先殿拈香祝祷,随后起驾乾清宫,宴请群臣。 看看九龙口下排列整齐的朝臣,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礼,山呼万岁不绝,皇帝满意的一笑,“都起来吧。” “谢陛下。” “时光荏苒,又是一年,列位臣工这一年之中辅弼朕躬,都是很辛苦了。眼下将近休衙期内,诸员各自料理精神,调养身体,以待来年吧。” “陛下善颂善祷,臣等感激不尽。” “朕不多说,传旨,摆宴。” 废话不多说,直接摆饭。 回到宫中,还要接受皇后以下的嫔妃和儿女的叩拜。 眼见众子成材,一个个都颇有几分气概,顿时心中欢喜:“都起来吧,今儿是天家家宴,各自坐吧。此时是家宴,不必讲礼法了。” 亲王各自入座,而十几个小的则同样规矩地坐在圆桌上,很是乖巧。 至于更小的,则被抱着吃奶,或者哄着吃小食。 各自入座,在乾清宫的暖阁中摆下的家宴同样是杯盏罗列,食前万方。 但生长在天家,这种饮馔之物平日早就见得多了,不会很放在心上,因此大多只用了草草几筷子,就停箸不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