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淑的嘴角抽搐着,似哭似笑的道:“数九寒冬,无衣无食,别说是残羹冷炙,就是馊饭馊菜,也要往嘴里塞!最后什么都没有,母后要护着御玺,就只有我涂了脸去乞讨……去粥棚抢粥……挤在那些乞丐中间,被他们……东掐一把、西碰一下……”
“我恨不得去死,去死!”齐淑抱紧了双臂,哆嗦着嘴唇道:“乱党一条街一条巷子一座破庙都不放过,我们不停的逃,不停的逃……根本没法睡……他知道么?他知道么!”
她指着那锦缎铺就的床:“每个晚上,只要有一点点响动,我就忍不住想要逃出这里……整夜都无法安眠!”
“我受了这么多苦,在西山……若是等不到他,我和娘娘,就只能自尽全节!皇上和娘娘是母子,和我才是夫妻,是休戚与共的夫妻!你……你算是什么东西?”
商雪袖静静的看着齐淑。
说到底人都是贪心的。
皇后娘娘受了这样的一场苦难,立了这样的功劳,便也多了希冀,希冀皇上能对她生出真正属于夫妻的那份情意来。
可皇上以皇后之位相酬。
就连静妃、贞妃的位份,也是如同论功行赏一般。给了她们几位身后的父族以充分的优待,其余的,却再也不愿意多给出一分——这样的皇上,若是那个往日在萧园的她,恐怕要觉得,他可有多无情啊……
那时候的她,并不懂情爱的滋味,现在她懂了,便也贪心了。
最初觉得离皇上近了,就觉得满足,后来她却想要得到全部。
商雪袖转了头看向窗外,坤宁宫大气疏阔,触目所及是汉白玉的层层栏杆,红墙金瓦的宫墙,夏日的阳光下宫女和太监们各司其职,有序的忙碌着。
她轻轻的道:“臣妾不算什么。娘娘说臣妾居功争宠也好,以色侍人也好……到底还是由皇上说了算,皇上若不想来长春园,臣妾使这些手段又有什么用?”
她语气中带了些许寥落之意,可齐淑听在耳里,自然是她在炫耀皇上内心是想去她的长春园。
“你……”齐淑不由得晃了晃,额上流下了冷汗。
一边儿固然是急怒攻心,一边儿却慌乱而后悔,今天她失态了……她是一国之后,怎么能如此如同泼妇一般和一个做妾的玩意儿争吵……
商雪袖往后退了两步,恭敬的施了礼道:“若娘娘无事,臣妾先行告退了。”
她转身快速离开了内殿,到了门口,正见到刚才被皇后打发出去的嬷嬷,便停下脚步道:“你去看看娘娘吧。”说罢头也不回的出了正殿。
萍芷正在殿外候着,流了一额头的汗,看到她出来,才松了一口气,急忙跟了上去。
内殿里齐淑紧紧的抱着那嬷嬷,脸色苍白,手指关节被她握的发白,她眼泪流了下来,喊道:“嬷嬷,嬷嬷,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皇后和嬉妃“聊过天”以后就再度病倒,可当晚连泽虞却并未去坤宁宫探视皇后,而是去了长春园。
商雪袖被连泽虞拢在怀里,手一抖,便写坏了一个字,便有嗔怪起来,道:“又写坏了一张纸,你走开。”
连泽虞笑着摇摇头道:“阿袖现在颇有些宠妃的样子了。”
商雪袖便笑道:“不然怎么办?皇后她……”
“她无事。”连泽虞道:“换了数个太医,其实脉案都是说身体早已调理好了,就算是她说的惊夜的毛病,也许久没有犯过了……可她一直觉得自己没好。”
他低头嗅了嗅商雪袖的发香,道:“阿袖别怪我无情。”
“怪你什么?”商雪袖嘴角微翘起来,道:“若我去和娘娘说,让她抛舍家族、身份,和我掉一个个儿,便能得到你的情意,我想娘娘必是不肯的。这样说来,岂不是你还要可怜一些?”
“坏蛋。”连泽虞心中微暖,却故作发怒道:“怎可拿朕去换?”
商雪袖正待再玩笑几句,就听外面有了响动,萍芷脸色不太好的站在门口,道:“皇上,娘娘,贞妃娘娘那边派了人来请皇上,说是……”
连泽虞便皱了眉头道:“说。”
“贞妃娘娘晚上身子不适,便叫了太医,诊脉以后,说是娘娘是喜脉。”萍芷说完这句,又觉得自己这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实在也不妥,便又加了句“恭喜皇上”。
连泽虞怔忪了一下,回头便望向商雪袖,她的双手正无意识的按在小腹上。
他忍不住走了过去,轻声道:“我去看看。”
商雪袖点点头,那双手却是过了很久都没拿下来。
晚上是玉萝值夜,可萍芷有些不放心,便喊她过来换了班儿,玉萝便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商雪袖,点头应了,又整了整床铺,才出去。
萍芷心里边儿有点矛盾,想当初她看到嬉妃受宠,多希望娘娘快些受孕,生下龙子,可现在,她也弄不清楚了。
商雪袖躺在床上也是难以入睡,翻了个身才发现惯常放在床边儿的冰盆不在,便低声道:“萍芷?”
“娘娘。”萍芷便掀了帘子探过头来。
“冰盆呢?夜里仍是热。”
萍芷想了想,道:“娘娘,奴婢把冰盆拿出去了。夜里还是不要太贪凉……不然也不容易有孕。”
商雪袖呆愣了一下,支起了胳膊,道:“萍芷,你知道本宫其实是女伶吧。”
萍芷吓了一跳,想都没想就跪下了,商雪袖笑道:“本宫就是实话实说而已,看把你吓的,快起来吧。”
她看着萍芷起了身,道:“若本宫没有孩子,也算是好事吧……”她仰了头,看着床铺上面挂着的香包,幽幽的道:“有伶人做母亲,孩子也可怜呢,难免被人轻视……就算是兄弟姐妹,也会因本宫而瞧不起他。”
萍芷开解道:“哪能呢,皇上肯定会护着的。”
“又能护多久呢?”商雪袖道:“伶人的孩子,就不要肖想什么不该想的位置了。可若不在那个位置……若有一天皇上护不了他了,他一定会过的凄惨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