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盛王朝(一)

白栀死了,死在神魔战乱中。 南荒不下雪,但那年的雪犹如盐粒子般抖落下来,荒凉之地被覆盖上一层白白的绒毯,她的身体深埋于此,为这场战乱谱写了一曲悲凉的絮语。 长云找到她的时候,她的体温甚至都融化不了面部散落的酥雪,彻骨冰凉。 她的心口有个血洞,是魔气所伤,乌黑粘稠的血液流出,不消片刻,周身一片血水宛如置入血海之中,雪花没入,带走片片洁白。身上她的白衣也被染成斑驳,显得脏乱不堪。 长云不相信如此。 “阿栀醒醒阿栀”长云拨开她脸上的积雪,拼命地喊着她的名字,试图唤回她的一丝神志。 白栀那缕薄弱气息随时都可能断灭,身子越发冰凉,紧闭的眼睫毛上结了薄薄的冰霜。白色的死魂蝶飞旋在她的头顶,晶莹的光芒笼罩下,预告着她的神魄即将溟灭。 “不要、不要——” 长云手脚慌乱地护住她的身子,驱赶死魂蝶。 “不要带走她一定还有办法,白栀你醒醒一定还有办法” “你醒醒,不要睡不要再睡了,我带你离开我带你回去。” 长云抱起她,抖落了一身雪花。他满身的污血染她洁白如莲的衣裳上,墨发散落,她的面躯如冰雕,野兽般寒啸之音划过耳畔,令人悚然。 从未想到她会这么轻,宛如一片羽毛般,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滑落。 这场大战,天界死伤惨重,折损了一百零八位上神,伤亡的天兵天将数不胜数,神仙两族联手魔尊封印,魔界之蜮也因此陷入沉睡之中。 长云用最后的灵力为他结了一层护身结界,防止死魂蝶带走残魂。 他四肢布满伤痕,止不住的血水涌出,不能飞行的他只能背着白栀踏着绵软的白雪步行。所行之地,留下深深的脚步和殷红的血珠。 身后的死魂蝶不曾离去,等待着要将那白衣少女的魂魄带走。 长云甚至都不敢用力,小心谨慎地护住身上的身影。 忽然,脖颈处一道温热的液体划过,浓重的血腥味传来,白栀呕出血水,她未睁眼,眉宇微微蹙起。 长云先是一惊,随后道:“阿栀阿栀” 闻言,白栀微微睁开眼,口齿不清道:“我们赢了么?” “赢了,我们赢了,天界赢了。” “那就好魔尊封印,六界终于太平了”她说这些话已是用尽了所有的,话音逐渐垂落,最终消散在凛冽的寒风之中。 天景七年,大雪纷飞。 这是末年的第一场雪,今年的雪虽来的迟钝但持续时间长,整整下了七天七夜。严冬的风雪吹遍六合,寒气逼人。空气隐约飘荡着清幽的梅香,宫道上积雪还未来的清扫,忽见一抹身穿宫女服的身影。 青砖石板上凝结着一层冰,宫女走得急没注意脚下打滑摔了一跤,手中的食盒也摔倒在地,食物滚落混在积雪中。 “哎呀——”宫女惊呼了一声,连忙爬起来去捡。 那吃食本就是些稀汤寡水,平淡无味,被这么一甩,碗里的汤直接撒没了,几碟青菜也漏了一半。 宫女有些懊恼,蹲在地上不该如何是了,这要是让管事的大宫女知晓恐怕又要挨耳光。她兀自摸上自己的左脸和右脸,似乎已经感觉到疼痛一般。 “小露,你怎么蹲在这,活儿都做完了?”一个宦官走来,身材矮小,吊着眼尾满脸堆笑的站在苦闷的宫女面前,打趣道。 宫女叹了口气,拍了拍裙角上的雪,烦愤道:“今早又轮到我值班,派来给九皇子送吃食,不慎打翻了食盒,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真是个倒霉鬼,居然要派来给他送吃食,还挨了一跤,摔得我好痛。” “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为他送饭摔了一跤可不值得,我看看,哪里摔了。”宦官说完就要去撩宫女的衣服查看,宫女噘嘴拍开他的手道:“没正经,才不让你看。” 宦官坏笑,拉住宫女的手抱在怀中,抬着她的下巴道:“你不给我看,你给谁看啊我就看看,看摔倒哪里了,我可不允许我的心肝小露受到一丁点伤。” “讨厌。”宫女娇羞的推开他,指着地上洒落的饭菜道:“你快想想办法,我该怎么办,要是被人看见了我今天就完蛋了。” “哎呀,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你是给九皇子送吃食,又不是给圣上,怕什么。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一顿不吃饭难不成还能饿死,再说了就算送你没打翻,你送过得吃食也都是前些日的残羹剩饭,谁在

乎呢。” 说完,宦官弯腰捡起地上的蒸饼,那蒸饼染上积雪早已发硬,难以咀嚼。别说是给皇子吃了,哪怕是奴仆也不吃这等吃食。 宦官用袖子擦干净饼子上的积雪,放到食盒里,端起撒没了的汤碗,对宫女勾唇一笑道:“看好了,我给你做一碗羹。” 在宫女的疑惑下,宦官弯腰舀了一碗起地上的积雪,撩开衣袍解开裤腰带对着碗 “啊,你个变态!”宫女大叫道,转过去身。 “哎”宦官收拾到食盒,递到宫女手中,道:“这不就有了么,有饼又有汤的,噎不死他。” 宫女不要,推开手道:“一股骚味,我不要,你去给他送。” “送就送,小爷我赏给他的。” 来到重华宫,这里本是嘉妃的住处,天道人怨,嘉妃在一场大病中去世后,圣上就更加不关注这里了,九皇子就是在一个宫女的照看下长大,后来那名宫女不知怎的被诬陷偷窃,拖出去杖打二十,没熬过来死了。 至此重华宫再无人过问,阴冷的寒风从门缝里刮来,落寂地比冷宫还要冷。 前些年,九皇子在国子监读学,因某种招惹到了六皇子,六皇子联合太傅一并告道圣上面前,圣上大怒便关幽禁了重华宫,让他反省。 这一关就关了三年,圣上早就忘记还有九儿子在禁闭。无人过问,无人提醒,以至于连个蚂蚁都可以随意欺辱。 暗色朱门下有个小方格,只有人头大小,是用来递送食物的。宦官把食盒放下,踢了踢门,像是在投喂狗一般,不耐烦道:“喂,小畜生,吃饭了,快点来拿。” 朱门里没有响动。 “聋了么你,跟你说话,还不快点。”宦官又大力踹了一下门,大声叫嚷道,“死了?小爷送饭就晚了一会儿,你就饿死在里面了。死了也吱一声,我好跟你收尸,没死,就赶紧出来拿饭,磨磨唧唧麻烦死呀!” 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宫女有些担忧道:“这怎么回事啊?以往我值班送饭时,只要叩门就会出来拿饭,现在怎么不听话了,该不会真出事吧?” 宦官觉得在宫女失了面子,生气道:“怎么可能,他都吃了十几年这种饭菜了,难不成还真能吃死人。你别瞎说,我进去看看,要是没死,我就打他一顿,要是死了,我就哼给小爷等着!” 宦官一脚踹开门,走了进去,“人呢?死哪里了,赶紧给我滚出来!!” 暗处,一个黑影从上空落下,宦官还没反应过来,一根竹筷穿过脑顶直入脑髓,宦官张大着嘴瞳孔皱缩,僵硬的想要转头,却发觉身子僵硬不受控制。身后之人猛然拔掉了筷子,宦官应声倒地,再也没有了呼吸。 血滴飞溅,划过少年漆黑如墨的眸子 小宫女在门外守着,半天不见人出来,颇为焦急地跺脚。 “小德子,小德子,你好了没?” 无人回应。 小宫女起疑,心暗:“干嘛呢,一直让让我等着。” 她等不下去,推开门也走进去,只见一个背影清隽的少年,宫女感觉今日的少年与往日的不同,浑身散发着阴郁的神色,叫人脊背发冷。 她刚要出声呵斥,却见少年缓缓转过身,斜前方宦官倒在血泊之中,血色没过少年的脚底,正在流向她。 宫女脸色撒白,恐惧支配地呆愣在原地,背上的冷汗直冒,彻骨凉意涌上脊背。 “杀杀人” 宫女浑身颤抖拔腿就跑,惊恐道:“杀人了,有人杀人了” “噗呲——”一声,利器穿过她的眉心刺入后方墙壁上,银色袖箭上的血化为珠子滴入白雪之中,比树梢上的梅花还要惹人眼目。 少年浑身嗜血戾气,眸底稍纵即逝的凛然杀气似乎压制不住,宛如人间厉鬼,他摩玩手上沾染的血,幽幽地凝视着地上死尸。 好久没有这种杀人的快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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