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晓晓反常地没吭声，戳了戳元元的小脸蛋，瘪着嘴说，“小钟哥，我可能要离开中心，回渝北去了。”
钟明华一下愣住了，喃喃道，“怎么就走了？现在，现在那些磨洋工的都走了，你也走了，就没人了呀……”
温晓晓难过地说，“我妈妈生病了，情绪起伏很大，我得回去照顾她，我也不想离开大家，但是她的病很严重，我不能离她太远了。”
钟明华心里发闷，“阿姨生病了？医生怎么说？”
“交界性肿瘤，进一步恶性，退一步良性，观察，吃药，还得开刀，化疗，我妈妈听说治疗会掉头发，在家里头偷偷地哭，我下楼的时候看到了，她走了之后，我偷偷翻了她的检查单据，吓得我整晚都睡不着觉。”
温晓晓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我还老跟她吵架气她，叫我回家上班我也不答应，我后悔死了……”
双胞胎咿咿呀呀地伸着手，温晓晓将元元抱起来，顺势把脑袋埋进小朋友的口水巾里。
钟明华抱起着急的软软，轻声安抚，“父母在不远游，他们俩就你一个孩子，需要你的时候，回去是对的，不回去才会后悔。你，打算辞职？”
温晓晓摇摇头，“我报了省考，已经进面试了，原来只是为了跟我妈赌气考的，现在想想，就像是天意一样，叫我不自觉地回去她的身边。”
得知温晓晓的状况，钟明华心里头五味杂陈。
他回去之后特意查了一下温晓晓说的交界性肿瘤，其实比她随口提及的要严重得多，交界性肿瘤是位于原位癌和浸润癌之间的一种状态，发育缓慢类似良性，但有可能转移类似恶性，是从良性肿瘤向着恶性肿瘤演变过程中的一种中间态。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蝼蚁尚且偷生，尚且是人。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温晓晓的离开恐怕已经成为注定的事情，对自己那么好的一位长辈生命走到悬崖边上，钟明华也跟着揪心难过，连带着工作都跟着心不在焉起来。
有一次开会的时候，连材料都带错了，好在数据还在脑子里，钟明华缓了缓，还是把会议交代了过去，周围的视线从钟明华身上挪走之后，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衣角。
钟明华微微侧头，恍然发现坐在他身边的竟然是徐崃，那个他相亲初体验就遭遇滑铁卢的卫健口女娃儿。
徐崃见钟明华认出他了，微微一笑，“你有心事啊？”
钟明华点点头，“刚在想事情，有点走神，被你发现了。”
“大家都发现了吧，你应该不知道你现在多憔悴，双眼无神眼圈发青，好像很久没休息好一样。”徐崃递过来一个小东西，钟明华接过来一看，居然是一块糖果。
“血糖升高会让人感到开心，试试看。”
钟明华恍然想到了自己跟温晓晓说过的话，不禁哑然失笑。
原来被安慰的时候，是这样的感觉啊。
糖果塞进嘴巴里，融化成甜蜜的香气，不知不觉地，钟明华就想了很多，情绪也就慢慢的好转了起来。
会议散场之后，徐崃跟钟明华一前一后地往外头走，徐崃没头没脑的忽然说了声，“小钟，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钟明华“啊？”了一声，连忙摆手，“没有，真的是我一个朋友……”
“那你有没有感觉到患得患失，惴惴不安？”徐崃不置可否，轻声问道。
钟明华这次犹豫了。
犹豫的神色被徐崃看在眼里，嘴角也带上一丝微笑，“爱情是很美好的东西，如果你遇到了，可要好好珍惜呀。”
钟明华谢过了徐崃的好意，回去的路上，也一直在思考徐崃的话。
爱情？
他对温晓晓的情感是爱情吗？
钟明华不确定，跟温晓晓在一起的时候，他很放松，也很自然，但是不跟温晓晓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没有辗转反侧，坐立难安，温晓晓回家的时候，他也没有日思夜想，如隔三秋。
应该是有好感的，他想。
但这好感远不够爱情那么神圣。
不能否认温晓晓是个很好的姑娘，钟明华也是他人口中难得的好青年，可是爱情除了这些之外，还需要很多很多的东西。
钟明华是不相信一见钟情的，他相信日久见人心，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扪心自问，如果有温晓晓这样的伴侣，钟明华可能真的像别人开玩笑说的那样，后半辈子少奋斗二十年，但他并不想亵渎两人之间的友谊，也不想这么稀里糊涂匆匆忙忙地决定自己的下半生。
比起虚无缥缈还未出现的‘爱’，钟明华觉得，他和温晓晓之间，应当存在其他的，可以静水流深的关系，更接近君子之交，发乎赤诚之心，止于克己复礼。
坦荡，而磊落。
可能未来会有进一步的发展，也可能做一辈子的好朋友，都很好。
想清楚这些之后，这些日子以来困扰他的莫名情绪也同时为之一空。再有其他单位的单身青年借着办事的机会过来找温晓晓攀谈，钟明华甚至主动找借口出去避嫌，给温晓晓创造机会。
就
是这样的一次机会，钟明华在门外伸展身体，活动关节，同时给温晓晓再一次祈祷月老关照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有点奇怪的人，一个徘徊在门口的大叔。
大叔来都来了，但并不进去，只是在门外角落里朝着大厅里张望。
张望一会儿，他就蹲坐在台阶上，掏出自制的卷烟抽。
俩人就是这个当口，互相对上了眼。
钟明华跟大叔互相打听了半天，才恍惚记起来，这个大叔似乎去年他刚来上班的时候，就见过了。
不过那时候是刘宇光接待的他，后来的结果怎么样，他也没再注意到过。
原本法律援助是依申请办理的行政行为，但小钟左右也闲来无事，给人家制造机会呢，也不能突然就回去，就主动开口问了问情况。
没想到，这一开口，就给自己惹了个烫手的山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