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还没醒吗?”王熠皱着眉头问太医。
“回禀皇后娘娘,钟璃殿下已脱离了危险,只待好好静养。殿下此次因新伤旧疾加在一起一并发作,这般昏睡也是身体在休养生息之故,是好事,娘娘不必担心。”太医沉稳答道。
王熠看向病榻上的阿璃,面色苍白气若游丝。不过今日跟前两日比起来,脸颊间倒是略有些许红润,她便相信了太医的话。
新伤旧疾,她都大概知晓。前几次比这次更为凶险的都有,有些紧要关头甚至还是她的人出手相救。阿璃能活到现在,她都要感慨一句,命真是大。不知柳家列祖列宗是如何保佑着她。
一抬眼,看见华夫人和云谙一齐走了进来。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华夫人屈膝行礼,这两日她憔悴了很多,头上也悄然生出了白发。跟保养得当的太后比起来,很难让人相信她们是同龄人。
王熠朝她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刘凝已经出宫,午后姜国的人就会进宫来。姑姑只要记得自己是越国人,就该知道怎么做。”
“娘娘请放心,民女自当尽力劝阻他们不在此事上纠缠。”华夫人沉声答道。
王熠点点头,“如此甚好。柳家和骆家的事,本宫会好好劝太后娘娘。”
“多谢娘娘。”
此事说了,王熠转头看着云谙,“你那日说你不恨她,是真的吗?她可是杀了你的外公。”
云谙看向病榻上沉睡的阿璃,又定定看着王熠,“回禀娘娘,民女所说的都是真心话。都是身不由己之人,怨恨只会让自己痛苦。况且,娘娘关心越国,云谙小小女子同样关心越国。民女不想让这些仇恨延续,如屋檐滴水般,逐渐内耗,磨损大越之磐石。”
“你有这样的想法,很好。”王熠顿了顿,“那你恨太后娘娘吗?”
“民女不敢。”
“不敢?那便是恨了。”王熠冷声道,逼视云谙。
云谙却并不惧怕,淡然道:“若易身而处,娘娘是我,会不恨太后娘娘吗?”
“我若是你,不光恨太后,还恨皇上,也恨柳芙卿,全都该死。”王熠在内心这般想着,却并没有说出来。她没有回答云谙的问题,换了个问题:“你今后有何打算,回云家?”
云谙摇摇头,“云家已然认定民女身亡,民女亦不想再生事端。听说爹爹早已续弦生子。不过,娘娘若是愿意安排,民女愿偷偷地看看爹爹,远远地磕个头,不叫他知晓,尔后各自安好。民女愿陪伴娘亲左右,无牵无挂过这一生。民女不叫云谙,仍然是秀秀。”
王熠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不过你也要知道,你的身份和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危险。从前你尚且是个自由自在的商人之女,虽无大富大贵,却也小居而安。如今你既牵扯进宫里的前尘往事,便身不由己了。无牵无挂,未必能如你愿。”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瞥见病榻上的阿璃似乎动了一下。
*
这是阿璃睡得最踏实的一觉。
起初还有些模模糊糊的梦境,梦见了许多人和事。后来她跌入千斤重的黑暗之中,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一觉绵长,睡得越久,那些压在身上的千斤便越来越轻,身体愈发感到舒适,逐渐挣脱所有的束缚。
明明只是睡觉而已,却好似饿了许久的人在不断进食。没有饱胀的不适,只有无尽的满足。
于是她在惬意中醒来。
一睁眼,阿璃的意识还未完全回归,就看见一张娇俏的脸庞正用瞪圆了的杏目,气势汹汹看着自己。她愣了很久,也没反应过来眼前人是谁。
“本宫这是最后一次救你,希望你好自为之。若你还是这般作死,本宫再也不管了。”方才还面色平静的王熠,看见醒过来的阿璃,不知怎的瞬间火冒三丈。
这一吼,让阿璃瞬间魂归本位,脑中清明起来,确认了这次不像上次那样失忆了。同时她也想起来,在昏睡前,自己给了自己了结的一刀。
所以她这次又没死成。她在心中重重叹息。
王熠说完这一句,头也不回转身离开。早有明枝候在庭中,手里端着一碗药。
“娘娘,药已熬好了,奴婢还装了些许吃食。”明枝低声道。
王熠点点头,“走吧,去见姑母。”
明枝答应一声,小心翼翼将药放进食盒里,恭谨地跟在王熠身后。
“太后这两日情况如何?”王熠边走边问。
明枝答道:“回禀娘娘,太后娘娘受了风寒在寝殿里养着,并不见人。”
“皇上去看过吗?”王熠顿了顿脚步。
“皇上这几日都在德殿处理政务,遣了霜华姑姑和庄公公每日三次前去请安。”
“哦。”王熠毫不意外,皇上就这性子。
明枝欲言又止。
王熠走在前面并不在意。
“娘娘,奴婢有一事不明白。”明枝忍不住开口。
“嗯?”王熠头也不回。
明枝鼓起勇气问道:“娘娘,那位和华夫人在一起的小姑娘究竟是谁?娘娘还亲自带她去了太后娘娘那里,奴婢瞧着她并不简单。”
王熠神色平静,“她是华夫人的女儿,不过并非亲生,而是在大理收养的。她瞧她娘进宫好些日子了,心里着急,求本宫想办法救她娘出宫。这几个月,她常常往鸿胪寺跑,与姜国的人有些交情。本宫少不得要给姜国的钟大夫面子,只好带她去太后那里,让她与她娘团聚了。”
明枝轻轻松了口气,谈不上是失望还是庆幸,“娘娘真是好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