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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点都不知道!”静默了一会儿,母亲回答,“巴沙人来不提他自己的事……”

此时,她觉得姑娘可怜,不由得露出不快的脸色向客人瞧了一眼,说道:

“你应该送送她!”……

“不成!”叶戈尔低声解释。“我这里还有许许多多事情,明天从早到晚,要奔走一天。对于我这样有喘息病的人来说,这些差使是够人呛的……”

“她是一个很好的姑娘,”想起叶戈尔告诉她的话,母亲顺口说了这么一句。这件事情不是从儿子口里而是从旁人口里听来,她觉得有点委屈,所以她紧紧抿着嘴唇,低低地垂下眉。

“是个好姑娘!”叶戈尔点点头。“你在可怜她,我知道。这是没用的。如果你觉得我们这些搞的人很可怜,即便你再多几个心也是不够的。老实说,谁过得都不安逸。譬如,我有一个朋友,最近刚从充军的地方回来。当他经过尼日尼的时候——他的妻子和小孩还在斯摩棱斯克等他,可是,当他到了斯摩棱克——她们都已经进了莫斯科的监牢了。这回该轮到他的妻子充军西伯利亚了!我也有老婆,是个很好的人,可是过了五年这样的生活,终于把她送进坟墓了……”

他一口气喝完了茶,又接着讲下去。他算了算监禁和弃军的岁月,讲了各种不幸的事件和西伯利亚的饥饿。

母亲望着他,听着,对于他坦然自若地讲出这种充满了、苦难和对人的侮辱的生活,觉得有些吃惊……

“好了——咱们来谈谈这件事吧!”

他的声调变了,脸色也严肃起来了。他开始问母亲,她打算怎样把那些小册子带进厂去,他对一切细小的事情都很清楚,叫母亲十分惊奇。

谈完这件事情之后,他们又回忆起故乡;他的谈吐很有风趣,而她却深深地沉浸在回忆里了。她觉得,她过去的生活很像一块沼泽地,——沼泽上单调地而满了一块块草丘,丛生着纤细的、畏惧地颤抖着的白杨,矮矮枞树以及似乎在草丘之间徘徊着的白树。白桦慢慢地成长,在稀软而腐烂的土地上面站了五年,就悄悄地倒下去烂掉。她看看这幅图画,忍不住不知对什么东西可怜起来。在她眼前,站着一个面孔瘦削而刚强的姑娘,她冒着潮湿的雪片孤独而疲倦地走着。儿子呢,坐在监牢里。他大概还不曾睡,正在想什么……但是他想念的不是她,不是母亲,他已经有了比母亲更加亲近的人。沉重的思虑,像斑斑的纷扰的乌云似的向她爬来,紧紧地包住她的心……

“您疲劳了吧,妈妈,咱们休息吧!”叶戈尔微笑着说。

她和他道了安,怀着满腔辛酸悲苦的感情,侧着身子很小心地走进厨房。

早上喝茶的时候,叶戈尔对母亲说:

“但是他们抓住了你,问你这些易端的小册子里是什么地方来的,——那你怎样对付呢?”

“‘不要你管!’——我说!”她答道。

“可是,对付他们没有这么容易!”叶戈尔反驳她。“可是那些坏蛋却非常自信,认为这正是他们要管的事!他们肯定会唠唠叨叨问个没完!”

“不论怎样我总是不说!”

“把你关进牢里!”

“这算什么?连我都配坐牢,——那就谢天谢地了!”她透了口气说。“我对谁有用啊?对谁都没用。据说。还不至于拷打……”

“嗯!”叶戈尔很专心地望着她,说道。“拷打——是不至于吧。但是,一个善良的人应该保重自己……”

“这一点跟你们是学不来的!”母亲笑着回答。

叶戈尔沉默地在房间里走了一趟,然后走到她跟前,说道:

“很困难,老乡!我觉得——你是很困难的!”

“大家都困难!”她摆摆手,回答道。“大概只有明白的人比较轻快……可是善良的人们在要求些什么,我也一点一点地明白起来了……”

“您既然明白了这个道理,妈妈,您对大家就成为有用的人了——对大家!”叶戈尔认真地说。

“她凝视着他,默默地笑了。

正午,她非常镇静而且认真的将小册子塞到自己的胸脯处,她装得是如些巧妙而且方便,所以叶戈尔很满足地弹响了一下舌头称赞道:

“捷尔、古特!德国人喝干了一桶碑酒之后,常常这样说。妈妈!籍的存在并没有使你的样子改变!你依旧是个胖胖的、高高的、善良的中年妇人!无数的神都在祝福你的工作开始!……”

半点钟之后,因为担子的沉重而压弯了背脊的母亲,若无其事地站在了工厂门口。

被工人们的嘲笑惹火了的两个守门的,一边粗暴地搜查进厂的工人,一边跟他们对骂着。门旁边站着一个,和一个两脚很细、脸孔很红、一双眼珠子乱转的家伙。母亲将担子换了一只肩膀,觉得这个人就是特务,皱着眉头盯了他一眼。

一个高个鬈发的青年,将帽子戴在脑壳后面,对着搜身的守门人喊道:

“鬼东西,不要在口袋里搜!在脑袋里搜吧!”

一个守门人回嘲道:

“你的脑袋上除了虱子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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