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都仲秋了……”无忧走到了门边,她抬头看向天空:“我上岸时就是这个时令,仔细想来,也只是两年光景。”
所经历的、看到的足够多了。
“小悠……上京是个虚实难辨、诡谲莫测的地方,如果再让你选一次,你是不是不会再跟我回来了?”
“是我能选的吗?”无忧转过身来,她看着秦愚的背影:“我猜,无论怎么样我都会到上京的,命运罢了。毕竟若无秦五郎,上京不上京。只是是时候了……”
周遭只有窗外大雁的啼鸣,除此之外静谧无比,无忧欲语还休,无人知道她此刻凝望着秦愚在想什么。
这个消瘦的身影,曾在她傍侧,惹人陶醉的火树银花下,她鬼迷心窍的以为,若没有秦五郎,上京算哪门子上京?
第二天晌午,秦愚来到卧房时,鸣云说王妃还没有醒。他又等到了下午,可下午鸣云所说,还是一句王妃还在休息。
秦愚不信邪,便直接推门进了屋子。
结果屋里空空荡荡,物什一样没少,却单单少了一个人。
桌上静静地躺着一对护膝,还有一张纸条。
“命运使然,是时候该离开了。”
她原以为她能一直在上京待下去,可惜世道非常,乱世难安,没有真正的栖息地。
无忧先去了玉塔,求了一件袈裟,将首饰当掉了几件,从西市黑贩那买了匹骏马。马不让买卖,可她上路那么多次,总是有挑马的经验,因此并没有上了那贩子的当。
她还随身带了一把短刀,在西市遇上了张凭剑,问他有没有趁手的防身的武器,他就叫自己身后那模样水灵的姑娘变出来了一把短刀。
“你要离开了?”
“对。”无忧苦笑:“我在上京什么都没有了,孩子,朋友,秦五郎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秦五郎,还留在这里干嘛。”
“你不属于这里,那便属于任何地方。”
张凭剑揣着自己的古剑,潇洒的笑着,和无忧告别。
而无忧离开闹市就要出了城门时,却被守卫拦下了,秦愚也赶了过来。
无忧坐在马背上,黄昏迫近,一片金灿灿的,落在他那依旧明亮的眸辉之中,落在她依旧绚烂的身影周围。
他们好似只要离开那堵墙,便还能变成原来的模样。
“你来干嘛?”
“你一定要离开吗?!”大风猎猎,秦愚仰着头,黑色的衣袍被风翻卷吹起,看不清他的目光,却知道他无比不舍,想要伸手去抓无忧的缰绳,无忧却拉紧了马头,不让其朝秦愚走半步。
“对!”无忧抓了抓别在腰后的短刀:“我的刀不是用来杀人的,是用来自我了断的!你若逼我,我也不屑于用卑鄙的手段威胁你!”
“你就这么想离开?!”秦愚握紧了手,悲愤交加的被迫停住了走向无忧脚步,可看着近在咫尺,却就要消失的身影,他心底便是一阵阵的绞痛。
“我必须离开!”无忧说话时不曾落泪,不曾留有余地。她拉了拉马头,见秦愚不再说话,便掉转马头,扬起鞭子,抽打马背,迎风而去了。
她的身影那样决绝,那样义无反顾,像被严卫击退后,视死如归抗衡雪鬼的喀尔丹羽,像是顶着炎阳顶着秋风班师回朝的秦昇,像是不惜一切代价救活汪陈、把自己变疯魔的慕容降寒。
像朝长城去的秦愚,像自长城回来的秦愚,像走向极北乐川的秦愚,像敢走近风暴川的秦愚,像英勇无畏的秦愚。
但她此刻,要成为英勇无畏的无忧,去做她女无忧要做的事。
“公主,王妃跑了,是不是要禀告陛下?”
秦叙身后的女恃怯生生的和她说话,而秦叙只在城头上的秋风里眯着眼睛,半天才说:“去吧。既然被我看见了,我也不能隐瞒。”
女侍离开后,秦叙看着秦愚跪坐在土路上,背影苍凉绝望的模样,走下了城楼,一路来到秦愚身侧。
她整了整臂弯的披帛:“有什么可难过的,你难道不知道她原本就不属于这里吗?”
“她能去哪?”
秦叙看着远方:“她不属于任何地方。”她扶了扶头上簪的白色绒花,可还没扶正,就被风吹掉了。
“有些事早该结果了,是我们抓着不放。”秦叙低头望着被风沙掩盖的白色绒花。
秦愚从地上站起来,浑浑噩噩的转身往回走,只听到身后秦叙道:“如果叫你去追她,你要带她去哪?”
“去她想去的地方。”
原来上岸那么久,无忧一直在走别人要走的路,或者是她不得不走的路。
或许有朝一日,她想去的地方,他能亲自策马扬鞭,带她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