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跪在佛前,却听到后殿有人在说话。
她站起身来,往旁边走了走,就听到,原来是普诸法师在和一位穿着白底金丝祥云锦袍的男人讲话。
“施主若通达,则无需殚心竭虑,便可得到无穷。”
听到普诸这话,无忧心中咯噔一下,这时她才发觉,背对着自己的那位身份不简单的郎君有些熟悉。
“如何之法?”
“看。”
“看什么?”
无忧和这个男人一样疑惑。
“看你多看,想你所想,无涯大陆人杰地灵,心中无涯,人也就自然无穷。”
“无穷之心却能想要什么就得什么。”
“心若无涯,则天下万物,皆在施主囊中。”
等到男人转过身来时,满面的疑虑和纠结,但无忧却吓破了胆。
这人站在这里只是位迷惘的凡人,站在皇宫,这可是九五至尊!
无忧见到是皇帝,立刻转身要跑,她慌不择路,拉着殿外的鸣云就迅速跑上了游廊。
路上鸣云还问无忧为何慌里慌张心神不宁,无忧摇摇头,她只担心自己有没有被发现,把刚刚普诸点悟皇帝的话已经跑到了脑后。
她在游廊上踌躇不久,就看到了朝自己走来的解愁,还有另外一位和尚。无忧愣了一下,便合手朝他们行礼。
解愁见到是无忧,有些意外,便告诉旁边的师父,说她便是苦海女。
只见这和尚浅笑着打量了一番无忧,才道:“施主上岸以来修行苦难饱经风雨,可知何处才是真正的修行正地?”
“正地?”无忧摇摇头,廊外的炎日忽然没那么逼人,兴许是这师父说话无比柔和清透,倒有些引无忧放松警惕之心,恍惚迷惘起来。
“入世后,施主现是否知道如何面对世间呢?”
无忧思考了一下,道:“自以为曾经受过一次点悟,有成佛之友曾言,要知容宽、乐悲悯、怀众生念天地,弟子以为无外此乎。”
“知晓容纳之意,乐于悲悯苍生,心怀众民念天地之存亡苦乐……”这位和尚感慨的叹口气,说:“施主已然出世,为何还要迟迟不离这滚滚红尘?”
无忧有些疑惑,她不解为何说她出世,她刚刚入世不久,何谈出世之说?可这不舍红尘,她却十分明晰答案。
“红尘中有旧时月眼前人,我不知道红尘以外有什么,我只知道我放不下五郎,我愿渡天下也不渡自己,五郎是众生,我怎可弃他不顾?仅此一生我敬重浮屠,天下与一人都不该被舍弃,若有一日天下颠倒,夫妻离散,那我会舍弃之人,也只会是我自己。
所以我不渡自己。我留在红尘之中,才能看清红尘。”
无忧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便行礼告退了。
还在原地的解愁询问身边师父刚刚话的意思,那师父依旧叹息,说:“无忧女已经一脚入了佛门,她得了佛之点悟,便不再是世间世人,然那另外一脚,却被一场劫数所牵绊,爱人犹如逆风执炬,烧手之患却引以为疗疤汤灌,甘之若饴,是难以消弭的执念。”
离开了玉塔,无忧便回到了桓王府,她去账房先查了当天的账,没什么问题后便去挑选第二日要给严虞带的东西。
一直到晚膳见了秦愚,她才想起白天在玉塔见到皇帝的事。
“普诸师父说心若无涯,天下便犹如探囊取物。”无忧朝空中抓了一下,她没有抓到天下,连一粒尘埃都没有抓到。
秦愚笑了笑,将盛好的枣粥放到了无忧碟子旁边:“这话的意思是,若是一个人的心能宽容广大,能够装下天下,装下百姓,他把无涯大陆当作家,那无涯大陆自然就是他的。”
“这算什么?”无忧挠挠头:“我就这么想,难不成那龙椅还能给我坐坐?”
“王妃真是什么话都敢说。”青君笑着摇摇头,用帕子擦了擦汗,又说:“伏天里太炎热,吃完饭早些进屋吧。”
无忧扭头看着离开的青君,说:“上京的夏天都要比别处热,这里人太多了。”
“小悠……”
“怎么了?”无忧扭头过来,就见到秦愚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只小巧的菩萨观音玉尊:“这回雕的还行吧?”
“无忧拿着这只精巧的玉像,有些惊喜:“你何时做的?”
“没事就会刻几刀,但愿菩萨保佑,你们能母子平安。”秦愚双手合十拜了拜,接着又笑着催促无忧吃饭。
无忧却一直端详着那只玉像,她犹豫了半天才说:“冬娘叫我和她离开上京,其实我是有过一次犹豫的。”
“那为何又留下了?”
“因为……”无忧小心翼翼的揣着那冰凉凉的玉像,笑道:“还能是因为什么,当然是若无秦五郎,上京不上京呗。”
秦愚心满意足的勾起嘴角,伸手捏了捏无忧的脸蛋,算是得逞了。
只是无忧没有得逞,她内心是渴望秦愚问她为何想要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