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华适时将远芳带下去,远离二人。
“今夏芙蓉花开得早,朕瞧着甚是喜欢。璃妹妹来看看朕的画工如何,可曾画出了荷花那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李时乾招手让她过去。
璃妹妹,璃妹妹。阿璃心中略略有不快。纵然这人曾与自己有一段过往,但她早已忘却前尘。曾经的情愫并未随着记忆而恢复,她不知道是她单恋他,还是他亦恋她,而他们究竟爱恋有多深,比不比得过如今她与章宁。反正无论如何,这个称呼都不适合现在。
她忍住反感,缓步上前走到亭中,依言认真去看那画。
如云般柔白的宣纸上,只有寥寥数笔。淡墨简单地几笔勾勒出荷花的婀娜多姿,光清不浮,清远淡雅。比起亭外池中的荷花,竟更多了几分意境。
纵使阿璃心中对李时乾有隔阂,此刻也不得不由衷赞叹,“皇上只用寥寥数笔,便画出了荷花可远观不可亵玩之意,可见笔力超凡,出神入化。”
李时乾浅浅地笑起来,温润如玉。“璃妹妹喜欢便好。”他的声音清明,听在耳里如沐春风。
阿璃离开石桌,在离他三尺的地方站好,垂着眼道:“不知皇上召臣来此,所谓何事?”
“朕只是想看看你。”李时乾将她的生分看在眼里,心中升起一丝难言的滋味。“你害怕朕吗?”
阿璃轻轻地摇头,“臣初来乍到,怕逾了规矩,失了本分。”
“是太后对你说了什么吗?”李时乾淡淡地道,眼神瞟了瞟阿璃头上那支精致艳丽的并蒂芙蓉红宝石金钗。
“没有。”阿璃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李时乾,眼里没有一丝情感波动。“臣听说皇上有一副画,那副画上的女子与臣样貌一模一样。”
“臣来越国,是为了护卫五殿下安全,别无他意,更不想卷入任何纷争。太后认臣作义女,是臣天大的荣幸,臣再也不敢奢想其他恩宠。”
阿璃语气仍然没有起伏,那般平淡与她明艳动人的外貌形成鲜明对比。
李时乾静静地看着她,眸深如渊。他迈步走到阿璃身边,离她很近很近,近到阿璃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竹叶清香。
“你就是她。”李时乾在她耳边低低地说。
阿璃头皮发炸,脑子发懵的感觉再次来袭。她用牙齿紧紧咬着嘴唇,用手指掐着自己的手臂。想用这样的痛感去抵挡自己不受控的失态。
“我不明白皇上在说什么。我是谁?她是谁?我是钟璃。”阿璃呼吸开始急促,额头密密麻麻浸出了细汗。她往后退了一步,想拉开与李时乾的距离。这一退就退到了栏杆边上,被栏杆一绊,身体不受控摇晃了一下。
这一绊并不严重,阿璃很快就站稳了身形。但李时乾还是紧张地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臂,“小心!”
“璃妹妹没事吧?”
阿璃立马挣脱他的手,“多谢皇上关心,臣没事。”
李时乾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怅然若失。
阿璃深吸一口气,平复好心情。“五殿下和皇妃还在等着我。臣先行告退,愿皇上龙体安康。”
她不等李时乾回答,也顾不得失礼,直接退出了亭台,回到远芳姑姑面前,让她继续带路。
*
差不多同一时刻,陆重明在鸿胪寺受到了来自越国丞相宋知运的私人邀请,请去临安城中最繁华的醉江南酒楼小叙。
这些日子,不管是他还是章宁,甚至秋迟,都有越国官员或者家眷设宴邀请。他们也只能挑重要的去,比如丞相宋知运。他代表的是背后的皇帝。
临安城比起上京,更多了细腻雅致,连同菜肴都是清淡的,突出食物本身的味道,而不似上京那般辅以重料。
醉江南的菜肴是临安绝等的,堪比宫中御膳房水平。丞相的面子,酒楼自然得拿出最好的款待。可惜陆重明并不太习惯江南水乡的口味,尤其连着好几日都是清淡的饭菜,嘴里实在淡得很。
好在宋知运深谙这一点,特意找来去过姜国的厨子,做了几道上京口味的菜肴。引得陆重明眉开眼笑,席间气氛也松弛下来。
这不是在朝堂,两人的谈话并不涉及太多朝廷以及外交之事,更多谈的是两国风土人情。
“陆兄所言之见解,真真说到我心坎里了。深感相见恨晚,来,干一杯。”宋知运斟满酒杯,与陆重明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宋知运一脸的神秘,压低声音问陆重明,“听说汉水之乱时,汝国江城太守一家被屠,凶手至今都没找到。可是真的?”
陆重明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这件事原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告诉他也无妨。
宋知运继续问,“这么大的案子,可有什么线索?”
陆重明咂了口酒,缓缓道:“此事原本是我在查,按照尸体伤口来看,应该是江湖一等一的剑客。不过,查了没多久,陛下就派我出使越国,这个案子也被同僚接手。是以我如今并不知晓情况。”
“哦。”宋知运长叹一口气,愁容满面。
陆重明颇感意外,连忙问他怎么了。
“不瞒陆兄说,三年前临安也发生了一起朝廷官员满门被屠案,至今都未破。”宋知运自顾自倒了杯酒,仰头喝下,“前些日子,皇上清查陈年案件,将一些案子交给我去办,其中就有此案。”
陆重明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问道:“你说的可是骆尚?”
“没错没错,就是那桩案子。”宋知运一拍大腿,“没想到你也知道。三年前一个夜晚,骆尚一家被屠。凶手很快就跑了。我翻过卷宗,其实当晚京卫军很快就到了现场,可还是没抓到凶手。据尸体情况判断,凶手只有一名,出手极快,想必也是个武功十分高强的。”
陆重明眼皮一跳,忽然想起之前审问钱婆子的证词。据她而言,阿璃是骆尚培养的杀手。骆府出事后,她们才流落江湖,用尽手段洗白身份,被江南总督看上,进献入宫。
如今看来,这其中有很大的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