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抿了一口酒,才又说话:“但,我们也没有亲眼见到。”
见皇帝如此反应,秦愚有些诧异,但未动容声色:“的确如此。”
“你可去过北蛮?”
“不曾。”
皇帝看了一眼秦跃,才说:“若事情真如你所说,还需要再得求证。此事非同小可,雪域有行者来无涯大陆打探,无涯大陆也应该有所行动。”
“我们凡人之躯却无法与雪鬼匹敌,陛下出此言,可是要和雪域对垒?”
皇帝看了一眼吴皇后担忧的面孔,则摇了摇头,回答她:“非也,我们对雪域一无所知,如何都不能让雪域突破长城,但要阻拦,就要找到薄弱点。”
“有雪鬼进了大津王朝之中,证明长城的铁墙头,已经被雪鬼寻得薄弱点。”秦跃接话,却得了皇帝一个极其异于常日的眼神。
这个眼神里有怀疑,有意外,却还有习以为常,有信任。
或许只有秦跃懂得这个目光的意义,但她没有再说话。
“阿跃说的对,这种时候,北蛮应该出他们的力,连喀尔丹王都曾被袭击,不过之前已经收到了信件,说长城已经修理完善,或许那个缺口也已经堵住了,无涯大陆上的传说地灵到底是极少的,朕会修,让喀尔丹王好生加固修补长城。毕竟长城,才是第一道防线,真打起仗,无涯大陆胜算恐怕渺茫。”
“陛下,臣以为除了长城,我们更应该对雪域提高警惕……”秦愚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帝打断:“按你的意思,就是要去了解雪域,然除了北蛮人,恐怕无人了解雪域。”皇帝眯了眯眼睛,盯着秦愚:“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臣以为应该出使北蛮,调兵至西北长城,以保有意外发生时,不会措手不及。”
“调兵?”
皇帝眼眸一转,看向廊庭外下方的水塘。
闲庭在水塘中央,前后连接两岸,与岸边一周的楼阁相同,有三层,闲庭在二层。整个秋池台建筑,是一个“日”字。
“最近的郡城也在雁回郡,望楼在西北山,若西垂发难,西北望楼兵将却都在长城之下,西垂如何防范?雁回郡前方一片荒芜,发、行兵、驻扎至少月余时间,且郡城可用士兵,不如北蛮军队冰山一角。”皇帝心下疑虑,难不成秦愚要从京城借兵?严氏的兵营分布在东阳城,山关道上的达城也有一万的严家士兵。
为何秦愚会想到调兵?倘若要借严家的兵,他究竟是想去戍边,还是想借机起事?
想到这里,皇帝根本没听到秦愚又说了什么,直接打断了他:“调兵并不现实,朕以为,倒不如你去探查一些消息,正好寻找苦海女。”
“陛下……”吴皇后似有话说,最后却还是戛然而止了。
“五郎若不愿出使,朕也可以派蒋春去。但你终归是要去北蛮的……”皇帝抿了一口酒,继续道:“毕竟,朕封你皇麟行者,主要目的是寻找苦海女。没有行者不去北蛮的。”
秦愚应下出使之事后,就没有再说话,他知道自己恐怕又要上路了,然此次却没有那么烦恼,因为他是去和无忧汇合的,无论如何,他要再见到无忧。
“时隔良久……”皇帝这时才抬手给秦愚辞座,待秦愚坐下,他才继续说:“并没有和五郎在秋池台相聚过。”
秦愚默然,没有接话。
“朕还记得过去,先帝,还有宸妃,你,朕,还有皇后以及阿跃阿端他们,重阳节在这里相聚。”皇帝拉了拉皇后的手,她神情微微变了一变,却没有太多变化。
“后来你母亲去世,聚会时就只剩下你,朕,还有先帝三人。那时你还很小,却很会斟酒,先帝流连酒醉,还让你给他背诗,每一次都要背那首绝句。”皇帝扭头望向秦愚:“你还会背吗?”
秦愚拱手回话:“华都星灯起,千万绝色轻。若无守将在,上京不上京。”
就见皇帝的目光忽然悠长起来,他满眼都是廊外飞扬的风雨,萧瑟又意扬,看不出是得意还是悲凉:“若无守江在,上京不上京……”他嘴里喃喃着这句话,又听到秦婉儿问这绝句的意义。
“上阙是若繁华上京繁星无数的华灯点起来,美丽胜景让千万绝色佳人都觉渺小,份量也轻了。不过这下阕……”秦跃望向皇帝,等待皇帝说这意味深长的意义。
“可这样美丽的上京,若没有守江在,那上京也就不再是上京了。”皇帝扬了扬嘴角,看向秦愚:“你母亲这两句做的极好,辞工虽不如大家子,却能让先帝,记了一生。”
秦愚皱了皱眉,这时他才知道,那一句是“守江”,而不是“首将”,他一直以为,是说若没有首屈一指的将军驻扎上京,上京也不会有如今上京这样美丽太平的盛景。
秦愚还以为是一首讽刺严氏兵权一家独大的诗,却不曾想,是母亲作给父亲的。
“守江,是先帝的字。从没人敢叫他字,只有你母妃可以。”
吴皇后听到这里,神情越来越哀凉,她望着说话的皇帝,却觉得他有几分自嘲的笑着。
虽然皇帝没有说话,但她甚至能听到皇帝心中的声音——
而她一声二郎,也不愿叫我。
秦愚离开秋池台时,有些失魂落魄的,他撑着伞,走在偌大的皇宫之中,四周黑砖伟墙,宛如一个巨大的迷宫,叫他眩晕迷糊。
或许有些事他早些就想错了,有时秦愚也在想,穆阿凉为什么要和秦秉安结发,而生下自己一个人在世上独活。
或许穆阿凉并非是被圈在了这个迷宫之中,她爱的那个人暴戾多疑,喜怒无常,可偏偏她爱着秦秉安,这又和别的事情别的人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是想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罢了。秦愚的母亲从来都没有错,而秦秉安秦秉德有什么错对,如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