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臣吗?你以为你是臣吗?”
皇帝的话不绝于耳,青君却没有回答。她是个只能看见灵魂流动的瞎子,但她的心却一点也不模糊,她比这些耳聪目明的人要清楚的多。
所谓君臣不过镜花水月,秦愚要的是天下,青君要的……
她要的是什么?成为天下之主的左膀右臂?
可天下之主真的是秦愚吗?
他真的想当这个天下之主吗?
秦愚回到桓王府时也是被抬进屋里的,他强撑着身体吃下一碗粥,可那一小碗粥也像蛇一样在他缩小的胃里蠕动,蠕动的他全给吐了出来。
不得已,只喝了两碗水,便昏睡了过去,睡前还嘟囔着为什么家里一股臭味。睡的不踏实,又睁开眼吞了两碗药汤,等到天黑透了,他皱着眉,问什么东西这么臭,勉强喝了半碗粥,没有吐,围着他的青君牧昀画屏齐老都松了一口气。
但他睡不踏实,身体里的虚空没能补回来,没一会儿又醒了,叫来青君,问她到底皇帝唤她去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就把他给放了。
青君说不是皇帝找的她,是她找的皇帝。
秦愚迷迷糊糊,不知道青君在说什么鬼话。他又问秦跃如今如何,青君说她被幽禁了。
“怎么叫陛下改主意了?”他弯腰喝粥时,都能发现他瘦了多少,可明明三天饿不出一个瘦子,但牢里那样阴暗潮湿的地方,什么人到那里也无法支撑起一副好身体。
“他没有改主意。”
青君的话晦涩,秦愚捉摸不透,才开始不安起来,他说自己饿的发昏,连嗅觉都出了问题。
青君看着嶙峋虚弱,脸上还挂着冷汗的秦愚,却无法再憋住心里的话,可刚开口说了“其实”二字,秦愚自己就忽然扔了勺子跑出了屋门。
青君连忙追上他,就见他拖着纸一样的身体跑向放佛像的屋子,犹如一阵风一样。
黎明的光照进屋子,一点一点投进镂空窗户的光芒洒在秦愚的背影上。
“碎片呢?”
青君不由得抿了抿嘴唇,眼泪却刹那掉落:“在陛下那里。”
她眼前的光芒忽然暗淡起来,接着那光芒开始靠近自己,然后青君的肩膀就被秦愚死死捏着:“你知道……我坚持了六七日是为了什么吗?”
“为了小悠……”
“那你这么做,我又何苦受折磨?!”他崩溃的大吼:“决剑合成便没有余地了,再没有余地了!”
“可五郎是我寻觅了那么久、付出那么多心血的良主!如今皇帝无道,天下混沌,我怎能眼睁睁看你死在他手里?!”
“你把我当主子,我可没把你当我的奴隶!”
青君听着秦愚的声音里掺着哭腔,掺着绝望,他嘶吼着,却像孩子一样委屈的控诉:“我一直把你当我的老师,当我的姨,当和我母亲一样的亲人!你却总不知我所想,你连你要什么都不知道,又如何助我啊!”
青君被秦愚丢下了,她明白秦愚终于知道是什么在发臭了。
可她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为秦愚良久不发的肺腑之言后悔,还是高兴,他总让青君摆正自己,总说青君是他的心腹,却没说,她是他的姨,他的亲人,她的位置,便是秦愚一直以为的能让自己幸福的人。
不是什么臣子助手,只是那个背着他走过沙滩沧海的、胳膊很有力气的人。
她把他从海里捞上来!
失魂落魄的青君走到桐园时,所有人都在门口跪着啜泣,只有青君站在那不敢靠近。
在弥漫的腐臭味从那屋子里散发出来的同时,秦愚仿佛在抽干他生命里最后一点力气,绝望痛苦的叫着“小悠”。
他不嫌臭不嫌脏,心痛爱惜的一点点触摸过她已经溃烂不堪的身体。
怕触碰烂了,便不敢碰,怕碰不到了又去摸。裸露的白骨、秃稀的发顶、干瘪的眼珠……组成了如今的无忧,组成了他的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