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璃就是在这样一片血腥的梦境中清醒过来。终于,脑海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白雾,只有血淋淋的事实。
她全都想起来了。
眼前是熟悉的场景,阿璃发现自己躺在鸿胪寺别院房间自己的床上。床前围了好几个人,章宁、秋迟、祈珺,他们正关切地看着她。
“阿姐,你终于醒了,可吓死我了。”祈珺大喊起来。
秋迟立即给她把脉,“现在可觉得身上有那里觉得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
章宁眼眶通红,唇边全是胡茬,他看着她,眼里尽是自责,说不出来一句话。
阿璃最后将目光停留在章宁身后那人身上,看见她手腕上戴着一串手钏,用红绳穿着几颗石头。手钏能明显看出有些岁月了,但被爱护得极好。
她朝她伸出手,还没说话,泪水却不自觉流了下来,“姑姑。”
华夫人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泪如雨下,“卿卿。”
那时她还很小,记得从有一天起,总是和她玩闹的姑姑却开始不出自己的院子了,国公府里比以前更忙碌,到处喜气洋洋。
她脚步轻快,蹦蹦跳跳穿过长廊,看见姑姑独自坐在自己院子里,哀叹连连。
她收敛了脚步声,轻手轻脚走过去,在姑姑身后重重地拍手大笑,“娘亲说要当新娘子的人应该是最高兴的,怎的我还听见姑姑唉声叹气呢?”
姑姑被她一吓倒也不恼,换了嬉皮笑脸与她打闹,“当新娘子有什么好?不过从自由自在的女儿家变成镇日被管束的丑媳妇罢了。等卿卿出嫁,我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她俩闹成一团,闹了好半天才止住。
姑姑轻轻搂着她,“卿卿以后会想姑姑吗?”
她用力点头,“会呀会呀。虽然韩府不在临安,但我与韩家姐姐很要好,她说可以常常带我去她家玩,我就可以去找你啦。”
姑姑点了点她的鼻子,眼底有一丝愁绪,“姑姑出嫁了就是别家的人,再也没有这般自由啦。”
她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郑重其事地交到姑姑手里,“这是我亲手做的手钏。我特意跟着嬷嬷学了好久的编绳,编了好几天才做好的。姑姑你看,我的手指头都还是红肿的。”
姑姑心疼地轻揉她的手指,放在嘴边吹了又吹,又去细细看手钏,“卿卿小手真巧。这些珠子又是什么呢?姑姑瞧不出来,是不是你娘亲给你寻的什么稀奇小物件?”
她嘿嘿笑了笑,“不是不是。卿卿送你的,是全天下独一份的手钏。这些珠子不是宝石,它们是我在神女娘娘庙前捡的小石头,我叫人细细打磨成珠子的样子,才串成手钏,可费劲儿了。”
姑姑弯腰笑出了眼泪花儿,“哎呀,竟然是不值钱的小石头,卿卿真小气。”
“不是的,不是的。”她连连摆手,“神女娘娘是保佑女孩子的,这些石头受了神女的香火,你戴着它,会万事如意。”
神女之石,可保一生无虞。
阿璃终于明白了为何华夫人让她感觉如此熟悉。她是姑姑,国公府的二小姐,柳昔凌。
记忆中的姑姑,是出众的美人儿,皎如秋月,袅袅婷婷。如今的姑姑,皮肤干黑,身形较胖,原本俏丽的鹅蛋脸直接成了带着双下巴的圆脸,只眉眼间还能看出曾经的风华。
姑姑一定吃了很多苦。
种种情绪涌上心头,久别重逢的喜悦,这些年来的委屈和不甘,夹在在一起,两人肆意抱头大哭起来。
其余几人默默无言,只得退了出去,留她们姑侄二人独处。
*
“阿姐想起了从前所有的事情,是吗?”祈珺问道,他面色痛苦,摇着头道,“骆府真的是她做下的吗?”
秋迟立即打断他的话,“她现在是钟璃,跟骆府毫无关系。”
章宁低头不语,阿璃想起自己杀过人,怎么会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自己还是应该早点送她走的。他一拳打在桌子上,暗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祈珺见状,拍了拍他的肩头,“表哥莫急。咱们趁此机会将阿姐藏起来,若是宫中来人相逼,我们就说阿姐见过皇后就病重了。把事情赖到皇后头上去,让他们自己咬自己。”
秋迟忽然想起小涟交给自己的玉斧丸,再将事情一串联,就明白了,她看着章宁道,“五殿下说得很有道理。如此不仅能保护阿璃,还能逼迫皇后说出关于玉斧花的事情来。”
正说着,陆重明从外面回来了,进入到房里和他们一起。“事情我都听说了。”
秋迟见他走得面色红润额头发汗,连忙给他倒了一杯水,“你那里可得了什么消息。”
陆重明结果水杯一饮而尽,“皇后约阿璃见面的地方是从前的国公府,阿璃是柳国公的孙女。”
“你这么快就查到了?”祈珺吃惊不已。
陆重明摇摇头,“不是我查的,是有人告诉我。”
“谁?”
“大将军刘轩。”
“刘轩?”章宁抬头看着陆重明,“我找不到阿璃,是刘轩身边的随从带我去的那个地方。”
祈珺继续追问,“那他还说了什么?”
“没有了。”陆重明去看章宁,“或许你更明白他为何会告诉我们这些事情。”
“我不知他是敌是友。”章宁颓然摇摇头。
“但他至少是主动在告诉我们一些事情,”陆重明劝他,“不妨再找他谈谈,不管他存着什么心思,即便要做交换,也可以看看他的底牌。”
章宁如梦初醒,努力从混沌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你说得对,现在我不该只顾着懊悔。我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他走出房门,叫来小涟,吩咐她立即去当时居将秀秀接到鸿胪寺来。再唤过一名随从,“拿着我的名帖去大将军府,我要请刘轩将军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