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渐早,屋檐盖了一层雪,枝头禁不住积压,片刻间弯下腰。
院中是清扫过后薄薄的一片碎玉,隐隐带着光泽,平地两旁已褪去旧衣的矮树,错落有致的矗立在庭院之中。
屋里点了碳,丝丝暖意从缝隙中往外漏,站在门边的侍女下意识靠近取暖。
祝浮华趴在案桌上叹气,回京已三月有余,怎还未见人送她回去?
祝浮华恹恹地将左肘搁在案桌前托着脸颊,右手随意捏起白棋把玩消磨时光:“落春,你说爹爹是何意?”
当初学习医术是父亲一意孤行,十二年间不闻不问,突然接自己回京的也是父亲,她看不明白了?
莫非爹爹反悔了?
可京城哪有山野自在,这三月过的一点儿都不痛快,每日由教养嬷嬷前来指点规矩,起早贪黑的简直比上京赶考的学子还忙,若未过抽查那就是挨一顿手板子。
真是可怜人儿。
落春前阵听闻府中消息,端着茶水上前劝解:“姑娘莫急,老爷被急召南下如今怕是有什么要紧事抽不开身,耽搁了些时日,或许正在回来路上。”
她蹙起秀眉:“那阿兄呢?阿兄并无急召也非重臣,怎么这些时日连他都未曾出现?”
她悬着的心始终放不下,一日未回便一日未安,父兄如此推脱怕生变故。
连从案桌前起身,小步朝门口飞速走去,腰间捆绑的纽带在空中来回舞动宛如精灵一般,直至脚步落定才安稳,她倚门槛伸长了脖子往外望着。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雪,空中雪花慢悠悠落下,愁的她更加心急。
本以为自己这一生可在山林与飞鸟相伴,赏尽满山红花,看遍大好河山。
儿时也总认为济世救人是她该尽的本分。
可未曾想过有一天京城来了人,相处多年的师父向她逐一介绍着父兄二人,甚至轻描淡写般说着“爹爹、阿兄”几个字样,她心头发了懵,交谈的话语一句都未能听见。
任由自己站在人前受他人注目,眼中飘忽不定的迷茫,就像失了家的孩子。
奈何有多么不舍,师父还是硬将自己送进了回京的马车,望着远去身影渐如墨点一般消失在山野之中,她才回过神。
“姑娘,外边冷,还是进来等吧。”落春软声劝着。
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后院也未曾见小厮走动。
祝浮华帘下眼,瞳孔早已失去往日绚丽,失落神色在眼中蔓延开,倚在门槛的玉手滑落垂于身侧,浑身泄了气。
看来是回不去了...
她终究还是被欺骗了。
此时院子外来了个年纪不大的丫鬟,青涩的脸庞像是新进府没几日又指派院中洒扫,与落春较熟贴在屋檐下等候,瞧见人过来悄悄靠近细语说着。
落春目睹姑娘双眼氤氲着雾气,缓了片刻轻声道:“姑娘,能回去了。”
话语刚落,那双倩倩玉手便已经提起裙摆,迈着轻快步伐往前院飞奔而去。
树上落了雪,白花花一片遮盖了半个院子,里头星星点点冒出些红色花苞。
少女皎洁身影穿过抄手游廊,玉簪珠履摇晃间发出叮当的声音。
落春会心一笑,打发了人带上大氅跟去。
祝浮华眼眸渐亮,嘴角微张露出一排整洁如玉的牙齿,脚下步子越发快。恍然想到前几日嬷嬷教导,便逐渐端正姿态缓缓朝正厅走去。
远远望去堂前坐着人,看背影似乎很是年轻,身穿宝蓝色素面锦缎袍子,腰间束了一条白色祥云宽边锦带,乌黑长发被顶嵌小银冠稳稳固定在头中央,银冠泛着润泽。
瞬时让她看见了希望。
顺声源走近才发现原来正中还坐了人,远远聆听像是母亲的声音。
想来那人便是兄长,只是两人在商量什么?她立在外侧不敢靠近,却也依稀能听见些话。
“当初夺嫡一事,如今还是我心中一道坎,眼看着你父亲将华儿送往山林,是在割我的肉!”
事发突然,祝府当年因站队圣上被先皇下贬柳州荒芜之地,为保万全之策狠心将孩子们都送离身边。
万念俱灰之间,好在赌赢了。
可她素来疼爱幼女,多有不舍,也拦不住老爷私下偷偷将人送走。
三月前接回时,发现幼女变化极大对自己并非亲呢,身边嬷嬷总劝她养养就亲了。
数日相处,幼女嫌少来前院请安,哪怕同坐也是不温不热让她甚是难受,更是害怕女儿怨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