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者,凡人死后魂魄也。分五种:一为平鬼,可立马入轮回之鬼;二为怨鬼,冤死者、被他人所害者为怨鬼,此一鬼,按生前所受冤屈大小,给其一愿,后使其入轮回;三为恶鬼,食生人之鬼,六界合该戮之;四为邪鬼,食灵之鬼,食神、魔之灵,植兽之灵,有违天道;五为魅,食魂魄之鬼,人、妖、魔皆食,六界合该戮之。
安祁旭想到《六界通史》中《物经》所记载的这些,低声道:“但因邪鬼虽有违天道,但不伤人性命,故而对那些食已死魔之灵,咱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只邪鬼,却对你下手,实在令人吃惊。”
马车走得极慢,是安祁旭特地安排的,百萧听着外面吵闹的叫卖声,心反而沉静下来,想到安祁旭刚才说的话,突然看向兰溪,道:“除非,他是冲着溪儿去的。”
“当然,这只是推断罢了,但是……”他声音压得更低,道:“但如果他是冲这个去的,又成功了,会怎么样?”
百萧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想,突然一惊:“他如果不知道溪儿身份,那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占了她的身子,可若是他知道,那……”
“溪儿是尊神的灵植,又极受她喜欢,尊神修炼的帝灵术,一眼就可看出兰溪体内有异,到时你我……”百萧说着停下,似是不在意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安祁旭则坚决地道:“你我绝不会受罚,可在尊神心里,已经受创。”
君臣之间,最悲莫过于臣下不敬、君上不信。
安祁旭道:“失去尊神信任的神领,等同于面前的一个草根,唾手可得。”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马车却已经停下了,外面马夫道:“大祭司、神君,到了。”
安祁旭只好停下,施法将兰溪唤醒,兰溪睁开眼睛,问道:“好了?”
安祁旭点点她鼻头,右手掌上的指甲早被他收进寒亦箫中,笑道:“都到你二师伯家了,小懒虫。”
百萧惊讶于安祁旭的颠倒灰白,且一脸洒脱,毫无因撒谎而躲避之感,又看兰溪摸了摸脑袋,低头说道:“徒儿才不是小懒虫,要是……也是小懒玉兰。”
安祁旭左手抱着她,一边下马车一边笑,道:“好好好,小懒玉兰。”下了马车,他习惯性地将手伸向要下马车的百萧,百萧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妥,搭着他的胳膊下了车。
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对,可落在有心人之间却哪里都不对。安祁旭也不是看不到周围一些人过于炽热探究的眼神,只是依旧未在意,低头理理兰溪的发髻,笑道:“乱了。”
刚踏入院子,就见一身蓝衣的乔宥跑过来,嘴里还喊着“姑姑叔叔”,跑到二人跟前站立,笑道:“拜见姑姑,拜见叔叔。”
岫骥牵着黎箐走过来,岫骥笑骂道:“等你们半晌了。”安祁旭扯扯百萧的袖子,百萧会意,立马拿出以往撒娇的语气:“师兄,咱们吃饭吧,我想你这里的清絮白玉羹了。”
很显然,面前的两人都很吃这一套,连忙吩咐侍女去厨房,然后请着百萧走了,百萧还顺带拉走了正甜甜地叫兰溪师姐的乔宥,安祁旭无奈笑笑,看着笑得同样开心的兰溪,“走吧,尝尝你二师伯家的好菜。”
清絮白玉羹,最重要的在于清絮与汤,汤取十几种牲畜并党参、麦冬等味甘之药材,熬制后弃物留汤。
兰溪看着传说中的清絮白玉羹端上来,小声问安祁旭,“师父,清絮和白玉又是什么呀?”
安祁旭笑而不语,道:“你自己尝尝就知道了。”羹是用小巧的青玉荷叶盅装着,递到兰溪面前,兰溪拿起勺子舀一勺出来,见纤细如发的白丝和如白玉珠的莲子,莲子的一处圆口,更像白玉手串线断的样子。
她尝了一口,一脸惊讶地道:“这是豆腐丝,莲子里还有肉!”
安祁旭点头笑道:“你二师伯家有一个特厉害的厨子,可把豆腐切得如发丝般细,你再尝尝下一口莲子。”
微黄的汤配上白发般的豆腐与洁白如玉的莲子,再加上碧绿的盅壁,看得人眼前一亮。高汤仅有的一份油腻配上莲子再食也被冲淡了。
兰溪又咬了一口莲子,惊奇地发现第二个不同,“莲子里面的肉不是一样的。”
“是呢。”安祁旭摸摸她的头,道:“吃吧。”
……
饭毕,安祁旭朝黎箐拱手,道:“还请嫂嫂带着溪儿,师弟我与师兄师姐有事商议。”黎箐听了这话,也不过问,只笑着点头,拉着兰溪道:“伯母带溪儿泛舟好不好?”
兰溪一听是泛舟这种趣事,正要笑着答应,结果安祁旭在一旁道:“不知嫂嫂可会六艺?”
黎箐大抵猜到他要做什么,如实答道:“除了射、御二艺,剩下的还能入目。”安祁旭笑着看着垂首的兰溪,道:“玩了这些日子,马步也一定没有扎吧。”
兰溪将头低得更狠了,百萧也躲在岫骥后面不敢说话,安祁旭摸着兰溪的头对黎箐道:“还请嫂嫂教她六乐之艺。”
黎箐点头,他蹲下,直视兰溪,温声道:“溪儿好好学,以后为师教你五射。”岫骥还在一旁渲染气氛:“你师父的“通五经贯六艺”学的最好,百步之外,井仪之术,可射到四个莲蓬,皆射到最中间的莲子处。”
安祁旭一脸诧异地看向他,心想这都多久的事了,他还拿出来说。却见兰溪一脸崇拜地看向自己,硬着头皮点头,然后兰溪就一脸坚决地说一定要学得跟自己一样。
安祁旭笑着站起来时,依稀听到百萧小声地嘀咕:“这哪是射术好,明明是眼睛好。”
三人一块走出,百萧便直接拉着他道:“溪儿才多大,你就让她学这么多。”安祁旭摇头,道:“她长得极快,如今看着已有十一二岁了,修习自然跟别人不一样,更何况……”他似乎叹了一口气,百萧、岫骥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他淡然轻笑,嘴角却带了一片冰雪,嘴角勾起的那一瞬,赫然破碎,留了一份不易察觉的莫名情感,“能当她多久的师父,还不是定数。”
掩盖情绪的最高境界,便是连自己都骗到了,安祁旭的语气随和,像极了反间听天由命的凡人念经时的语气。
百萧、岫骥两人自然察觉不到,岫骥只问他:“你说有事商议,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