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第二日,当孟古青甫一醒来,便看到躺在自己身旁熟睡的顺治,初时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仔细分辨了下,才发现与自己“同床共枕”的竟然真的是顺治,念及此,孟古青不由的打了一个激灵,自己竟然与顺治睡在了一起,孟古青恨不得掩面而去,然而自己如今便是稍稍活动一下也需倚仗别人的帮忙,更遑论自己起身离开。可是,可是自己若是此时叫醒他,情景定是颇为尴尬。
正左右为难间,孟古青的视线无处安放,也不知怎地,竟又向顺治看去,这才发现,顺治因为怕碰到自己的伤口,这一夜竟是只蜷卧在床边,连手脚都不得伸展开来。而睡梦中,顺治仍还是一幅眉心紧皱的模样,仿佛正有什么极为难的事情牵动着他。
仔细想想,初遇时,福临化名洪九,那是他所期冀的富贵公子;交往日久,福临谎称自己是襄郡王,那是他所羡慕的闲散王爷;大婚后,紫禁城里,福临成了顺治,随侍如云、妃嫔环绕,可是自己竟再也没有机会如当初那般仔细看过他,更是从未瞧见过他睡梦中的模样。
这般想着,孟古青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般的,将手伸向了福临的脸,想要替他揉开那郁结的眉心,想要让他在睡梦中忘却那些让他不快、为难的事情,想让他做一个痛痛快快的美梦。
谁知,孟古青的手将将要碰到顺治的脸时,顺治便不知怎地竟醒了过来,许是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二人茫然地四目相对,孟古青结结巴巴刚要解释,顺治却是一激动,忘记了自己正躺在床边,直接滚到了地下,摔的他极为狼狈。
于是,一室的尴尬,尽数消融在孟古青明媚的笑声里。
“你……你不要再笑了,若不是……若不是你偷看我,我何至于掉到了床下,如此狼狈。”
孟古青最善耍赖,硬是不肯承认,“怎么成了我的过错?明明是你,你怎么躺在了我的床上。男女授受不亲,分明是你觊觎我。”
顺治面上一红,委屈道:“若不是这宅子的人将我给忘记了,竟没给我准备房间,我何至于在你这里委屈一宿。再说,因你有伤在身,我怕你发热,照顾了你许久,你竟如此没有良心,这般对待你恩人。”
孟古青正要还嘴,有人敲门三声,而后低声道:“两位主子,可否起来了,外面伺候的人已经备下了,咱们家的大夫也带了来,要给夫人看看,若是无碍,咱们用过了早膳,便可回家了。”
原来是吴良辅,因想着这帝后二人都颇为随性,又全然不将规矩放在眼里,怕他们今天还不肯回宫,便一早回去接了太医,找了心腹的侍卫来,备好了马车,就等着将孟古青与顺治接回去。
猛听得吴良辅的声音,孟古青颇为尴尬,自己自从大婚后,便未曾与顺治同房过。而今两人一整晚同处一室,虽未发生什么,自己也全不在意,可是一想到人精似得吴良辅,总觉得什么都被他瞧在了眼里,心里便颇为别扭。
顺治本来便很珍惜自己与孟古青二人相处的静谧时光,之前想着自己与孟古青慢慢悠悠的回宫,一路上,气氛定是颇为融洽。却不曾想吴良辅找来了侍卫与御医。孟古青还如何能像昨日那样与自己自在相处。
然而自己的这点小心思,又不能为外人道,便将一肚子火气,都发在了吴良辅身上,只冷冷道:“门没锁,进来吧。”
吴良辅不知所以,先让婢女伺候顺治与孟古青洗漱,又引着太医为孟古青把脉。当一切准备妥当时,顺治要亲自抱孟古青上马车,孟古青想要推拒,却发现无论是陌生的侍卫还是吴良辅,谁抱自己上马车都是一件颇为尴尬的事情。怀仁倒是与自己自小一同长大,极为相熟,可是此刻却并不能上前。想来想去,竟没有人比顺治更为合适。
而吴良辅则害怕累到自家主子,还颇为贴心的表示已为孟古青备好了软轿,不会颠簸到伤口。孟古青刚答了一声“”好“”,便被顺治轻轻抱起,大步走了出去,连拒绝的机会也不肯给她。
吴良辅哪里,顺治也不给他好脸色看,只寒着脸道:“你真是越发会当差了。”
说完也不再理他,只抱着孟古青上了马车,再无其他话。吴良辅惶恐,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爷,又不能问,只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而怀仁那边,因侍卫们与太医受了吴良辅的嘱托,未曾表明身份,故而怀仁也权作不知,只带着宅子里的婢女与家丁们一路送出很远。
马车上,顺治一路殷勤照顾,不时还会讲些宫里的掌故,引得孟古青连连发笑。
待回了宫中,下了马车,顺治竟又一路抱着孟古青进了坤宁宫。不消一会,这消息便在宫中传扬开来。
云碧早已带着怀璧、怀心守在了坤宁宫门口,甫一见到虚弱的孟古青,怀璧便已泣不成声,连皇后也不再叫,只换回了旧时的称呼:“格格,是谁伤了你,怎地欢欢喜喜出去一趟,却成了这般模样。”
怀璧如此说话,这便是在怨顺治没能照顾好自家主子,故也没有太多好脸色。云碧与怀心却是自小在宫里长大,不敢对顺治如此,只匆匆走在前头,为顺治引路。
孟古青刚一躺下,顺治便唤怀心再去多准备一些锦被,好让孟古青倚靠,又打发贴身的小太监去御膳房吩咐,为皇后准备一些补血益气的膳食来。
一时间,坤宁宫的人都被顺治使的团团转。
宫人们见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顺治,竟也有这般体贴、细致的一面,都极为诧异。不过,能见到皇后得了皇上的欢心,想起以前自己在这坤宁宫当差,却处处被人嘲笑,嘲笑孟古青这皇后竟不如小小庶妃得宠,连带着宫里伺候下人们也要被人踩上几脚,听上几句风凉话。如今可算是苦尽甘来,宫人们个个满面喜色,脚下生风。
然而出了正殿,宫人们却都被云碧唤到一处,教训着道:“都将你们脸上的得意儿劲收起来,咱们坤宁宫的人,何时眼皮子浅到如此。”
待看到众人脸上隐隐有不服之色,云碧继续道:“咱们主子是皇后,是皇上明媒正娶的亲,帝后和睦,却是再正常不过。你们若出了宫门,还是这副轻狂神色,便是丢了皇后的脸面,丢了这坤宁宫的脸面。到时候,莫怪别人笑咱们坤宁宫当差的人,眼皮子浅。”
众人领命,云碧便要众人散去。正待转身,却发现不知何时,孝庄太后已在苏麻喇姑的陪伴下进了坤宁宫,此刻正在远远的望着自己。????
云碧赶紧带人上前行礼问安,孝庄太后只看着云碧道:“当时拨了你来坤宁宫,便是看中了你的沉稳劲,如今看来,哀家果然没有看错人。”
这便是将云碧的话听了进去,也是对她的认同与肯定。众人再不敢说什么,只诺诺而去。
待进了寝殿,才发现顺治守在孟古青窗前,不知说了些什么,孟古青竟笑出了声来,谁知牵动了伤口,竟不住地咳了起来。顺治手足无措,忙去为孟古青顺气,口中还道:“你有伤在身,也不知道顾忌些,还当自己好好的吗?”
孟古青刚要回话,孝庄太后道:“你这皮猴,若不是你招惹孟古青,她何至于会受伤,又何至于会这般虚弱。”
顺治起身行礼,“儿子给皇额娘请安。”
孟古青也挣扎着起身想要行礼,“心意哀家领了,你快快躺下,莫要起身。”孝庄太后自是不肯让她稍有挪动。顺治也扶着她的肩道:“你快快躺好,马车一路颠簸,可不敢再多动了。”
孝庄太后看在眼里,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是乐开了花,苏麻喇姑在旁适时地打趣道:“咱们皇上,这是懂得疼媳妇了。”
苏麻喇姑一句调笑的话,却让顺治与孟古青瞬间闹了个大红脸,两人都不自在了起来。
孝庄太后打着圆场道:“苏麻,你又在浑说。”
苏麻喇姑却是知道太后如此说,便是心里高兴极了,便道:“老奴哪里胡说了,在咱们科尔沁的时候,那些寻常人家的小夫妻,可不就是这样子的嘛!连他们汉人都说了,这就叫相敬如宾。”
顺治被调侃的语塞,只满脸通红,说不出什么。孟古青却道:“苏麻,你惯会欺负人,如今见我躺在塌上起不来,便这般说,等我好了,非找你算账不可。”
苏麻喇姑立时躲到孝庄太后身后,告饶道:“太后娘娘,您可要给老奴做主啊,老奴不过是说了实话啊。”
孝庄太后却道:“你多学学哀家,看破不说破,你却非要说些实话,哀家可不救你。”
一时间,顺治与孟古青二人的脸便更红了。
原本,孝庄太后原本还担心二人如此不守规矩,想着待孟古青回来,一定重重责罚二人。然而,等知道了孟古青以身为顺治挡刀,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如今二人关系又亲近了许多,便舍不得再重罚孟古青,反而匆匆带了苏麻喇姑亲自来瞧孟古青,只是为了顾及宫规,堵住各宫妃嫔的嘴,不得不禁了孟古青的足,私下里又赏了好多名贵的药材。
只是孟古青本也就一时半刻地下不了地,这惩戒也不过是那么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