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大孝子!
余秋堂忍住无奈,耐心地说:“我看四叔脸色很差,精神也不好,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病,有的话就赶紧治疗,可不能拖着,小病拖成大病。”
王瑞祥嘲讽道,“能有啥病,还不是想着再要个孩子,操劳的呗。”
说着,还戏谑地露出笑意。
余秋堂特别反感这种说话语气,尤其是当着外人面说自己父亲,可这是别人家事,他也管不到太多,只能忍了又忍,最后叮嘱:“还是去看看为好,莫要真出了事,才知道后悔。”
说完,他也不想继续多待,朝门外的余秋江处走去。
王瑞祥看着他的背影,良久,将手里的烟头弹飞出去,站起身拍拍屁股。
“看病……?”
摇摇头。
他和余秋堂很不熟悉,非常不熟悉,感觉中他和自家好像联系也不多,为啥突然关心起这事。
余秋江和余秋原还有余秋山在门口大椿树下聊天。
当然,主要是余秋原和余秋山安慰余秋江。
余秋江蹲在地上,一声不吭。
两个堂兄弟说着说着,也不知安慰什么,便一左一右也跟着蹲在身边。
像是三个树墩子。
余秋堂走过去,余秋山急忙给他个眼神,将紧挨余秋江的位置让出来。
“那江哥,堂堂,原子你们聊,我去看看咱奶,突然到新环境,还不知适应不,可别把三婶给惹到。”
余秋原无奈苦笑。
自己的母亲啥样子,他也清楚,若都像二婶那样就好,温柔的不像话。
余秋堂补位后,对余秋原说:“原子,你也跟着山哥看看去,以后她就住你们家,你不混个脸熟,关键时刻可没法子应付。”
余秋原想说不用,但很快注意到余秋堂眼神的含义,便应了声,小跑跟上余秋山进去。
顺手将大门闭上一半,只留下半扇门掩着,射出一条斜斜的光幕。
光幕刚好照在余秋堂身上,将余秋江遮在暗处。
两人先是沉默蹲了足足五六分钟,余秋堂忽然轻笑声,“她老糊涂了,是吧?”
余秋江没吭声。
“我那会在想,人这一生真是残酷,伱说咱奶以前多要强一个人,就不说她是戾气或者强势,做出多不近人情的事情。
起码也是个能拿得住自己的人对吧?
那你看看现在呢,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做了什么吧。
她甚至,都认不出你了。”
“生气吧,是该生气啊,当时那情况,谁听到都会生气,我当时就气得不得了。我心想你这老太太咋这么嘴烂呢,都成这样了,嘴还不知软。
可我后面转念一想,她都这样了,还能记得骂小叔,那是不是也证明,小叔其实就是插在她记忆里一根刺,永远都拔不出来呢。
这根刺,你完全可以看成一种惩罚。
我想,除非她真的某朝一日合眼,再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要不然她就摆脱不掉这个影子。
江哥,你说这是不是一种折磨?”
余秋江看了眼余秋堂,又重新低下头。
“江哥,其实我最近明白个道理,这世上的道理,它并非就是黑白两色,有太多事情,我们很难具体定义为黑色还是白色。
你说是吧?
我爹特别喜欢揍我,这你也看到了,老实说,每次揍我的时候呢,我就恨得牙痒痒,心里不知说了多少发狠的话,想着此刻若有一把刀子,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刺进他肚子呢……”
余秋江一惊,再次看向余秋堂。
余秋堂却转瞬一笑,“可事实呢,即使当时真给我一把刀,我会刺嘛,我想我并不会。
因为爱恨,并不能互相抵消。
我想,我对我爹的恨意,是真实的。
但我爱他,也是真实的。
我相信他对我的感情也是一样,讨厌的时候是真讨厌,该关心的却也不会少。”
余秋堂将手轻轻放在余秋江肩膀上,“你看,这就是人最无奈,也是复杂的地方。
其实我知道,江哥你心底深处,并不像你表面这样恨咱奶,但你的恨意却也真实。
若你真是个没有情感良心的人,你根本不会有烦恼,她那样说小叔和小婶子,你大可狠狠训斥她一番,愤然离去,别人也无法说你不好。
若你是个真正心胸开阔大方的人,你自然不会将这种烦恼放在心上,你会想着她其实就个可怜的母亲,因为传统而固执的落后思维,间接将最小的亲生儿子逼上绝路。你同样不会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