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姝颜最熟悉的是地榆,她曾在孙思邈的《千金翼》中读过,地榆煮汁渍之,可治肿痛。
随手捡起一根棍子拨开杂草,纪姝颜双目如睛扫过草丛,找了半响,没有。
“俗话说,家有地榆皮,不怕烧脱皮,地榆耐活好养,不至于凉州有,盛京却没有啊。难道是因为天太冷了?”
纪姝颜沉思片刻,决定再往前面找找看。
天气转凉,草木都变得凋零,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仿佛瘦了一圈儿。纪姝颜走在稀稀朗朗的草丛里,拨开一丛黄色小花,眼睛终于一亮。
不是地榆,却是虎杖——另一种可以治烫伤的草药。
走到这里的纪姝颜抬头,才发现自己无意闯进的这个院子极大,亭台楼阁,游廊画壁,层叠交次,在乌蒙月色下暗影重重,一眼望不到边际。纪姝颜目光扫过那一片暗影,落到前方一座高阁,高阁足有三层楼,上下门窗皆是紧闭,唯有三楼里左侧开了半扇窗,里有一点红光,恍若孤星一粒,坠在寂寂黑空。
廊下破败的灯笼在风里刮得摇摇摆摆,纪姝颜盯着那扇隐约透着红光的窗户看了片刻,最终移开视线。
她没往庭院深处走,只抬步去了最近的一间屋子。
久无人住,又无人打扫,屋内一片蛛网灰尘。
纪姝颜举着火折子,用手拨开门口处的蛛网,眼眸微微一眨。
这是一间兵器屋,点亮屋内油灯,纪姝颜看清屋内全貌。
阿耶也是一名武将,纪姝颜跟着也看过不少兵器,但所学所见在这间兵器屋内还是有些不够看。
数张弯弓、银枪、宝剑置于架上,弯弓遒劲,枪锋雪亮,宝剑簇新,旁边还有刀戟斧钺,钩叉鞭锤,流星棍槊等数十样大小不一,造型各异的兵器,有一些纪姝颜还是头一次见,更无法叫出名字。
纪姝颜举着油灯依次看遍,最后拿了一把匕首。
出去用匕首挖了虎杖,用石块捣碎。再擦净匕首,将刀尖放在油灯火焰上烧了烧,银光发亮的匕首被火烧得泛红,纪姝颜眼明手快,迅速用刀尖挑破三个水泡,逼尽里面脓液血水,最后用虎杖汁水涂抹。
其实虎杖与冰片配合效用最佳,但纪姝颜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冰凉药汁敷到伤口上,一阵刺痛。
纪姝颜上齿咬紧下唇肉,等这波疼痛稍缓,撕下一片裙角,将涂了药汁的左手包扎。
知道这样处理太过简陋敷衍,但纪姝颜没有办法了,她已经竭尽所能做了她能做的全部。
纪姝颜轻舒口气,蹲在莲枝枯叶堆了半池的水边,将匕首上的脓液擦洗干净。
端着油灯回到屋内,将匕首物归原处,再将油灯放回桌上原位,纪姝颜俯身吹灯。出屋关门时忽听“叮”的一声轻响,她低头一看,一个白色小瓶子骨碌碌滚到自己脚边。
纪姝颜迅速抬头,却发现四周并无人影,只有寒风掠过,吹的树枝簌簌作响。
看了几圈四周确定周围没有人,纪姝颜蹲下来,将脚边的小白瓶捡了起来。
轻薄透明的骨瓷,上面泛着月白光泽,并无什么多余图案,检查过外面的纪姝颜拔开封口处的红布,低头凑上一闻,眉头立即古怪地往上扬了扬。
麻油黄连,紫草生地黄,还有她刚刚找了半日没找到的地榆——都是治疗烫伤的好草药。
纪姝颜快步奔下石阶,走到空旷的地方,又往四周看了看,还是没人。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什么,扭头看向那个高阁上的窗户,依旧跟之前一模一样,半阖半开,一小片窗棱被烛火染成浅红。
纪姝颜仰头盯着那扇透着红光的窗口看了片刻,又低首看了眼手里的小白瓶,终究没做什么,扭头走了。
废院这边有古树落脚,翻回去更加容易。
纪姝颜在祠堂里落脚时,祭台上的长明灯在风中轻轻摇曳,四周空寂无人,并未有人发现她刚刚的出逃。
纪姝颜轻呼一口气,走回祭台前,重新跪了下来。
怀中的烫伤药来路不明,她并不敢用。
三更时分,正在跪着的纪姝颜突然感觉眼前一片天旋地转,身上跟着冒汗,心知不妙,头昏脑涨的纪姝颜解开左手上的布料,果然,抹了虎杖汁的伤口发红发涨,隐有溃烂肿胀之势。顾不得其他,纪姝颜掏出怀里的瓷瓶,也没擦掉伤口上的虎杖汁,直接将里面的药粉洒在上面。
死马当做活马医,勉强做好这一切的纪姝颜将手里的布条往旁边一扔,也不系了,去祭台后面找了个背风的地方侧卧下来。
“小娘子,小娘子,你快醒醒啊.......”
纪姝颜是被玲珑的哭喊叫醒的,她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看见玲珑正抱着自己,眼角隐带泪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