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个丫鬟弯腰凑到纪姝颜面前低语,“大娘子,夫人请你过去。”
纪姝颜眉头微抬,看清丫鬟正是继母秦思娴房里的丫鬟流云。
“母亲叫我?可有说是什么事?”
流云垂着头,微摇,“不知,但似乎跟小郎君有关。”
小郎君指的是纪崇山幼子,也就是纪姝颜的同父异母的弟弟纪长泽。纪长泽幼时纪姝颜经常抱他玩耍,他很黏纪姝颜,仅此于奶嬷嬷。即使进了盛京秦府,纪姝颜每日都会花上一炷香的时间去给继母请安,顺便抱抱幼弟。
继母来找自己,可能是因为幼弟吵闹。
纪姝颜抬头扫一眼前面,继母果然已经没了踪影。她没多想,直接站了起来。
“既如此,我们便走吧。”
没去打扰前方贵人,纪姝颜跟着流云,从旁边的小门悄悄溜了出去。
金珠坐在一旁,将她们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见她们偷偷走了,心里发痒。她今日来,是和秦天翰多接触的,可除了刚进门时两人在姑母的撮合下见了一面,之后宴席不在一处,如今看戏也不在一处,再这样下去,可就又要无功而返了。
她原先不敢随意离开,可既然纪姝颜都走了,她又为什么不能离开?
抬头扫一眼前面或倚或靠的贵人,都在聚精会神地看戏,金珠轻吸一口气,也悄悄抬步溜了出去。
与此同时,旁边另一座雅阁之中,秦修领着众位男客,正在喝酒看戏。
曹威娶了秦霜后,跟二房的秦天翰是一辈,此时便将二人安排坐在一榻。
秦天翰还记着曹威上次酒后推自己摔了一屁墩,不敢放肆,一边抿着酒一边屏息看着戏。曹威倒想跟他聊上几句,一见他缩头缩脑的模样,顿时什么心思也没了。
于是,两人相邻而坐,并不言语。
旁边小厮上前倒酒,忽然一个手抖,清澈的酒液洒到桌上,随即流到旁边秦天翰的衣服上。
小厮浑身一颤,就要跪下请罪。要是平时,秦天翰肯定怒不可揭早就发作了,可他早就厌烦了与曹威枯坐在一起,此时找到时机脱身,忙不迭开口。
“无碍,我去换身衣裳就好了。”
曹威眸光落到秦天翰身上,不过袍角湿了一小块,竟也劳烦到要去换一身新衣。
真是被锦衣华服养坏了的纨绔子弟!
他轻嗤一声,挥挥手,示意秦天翰自便。
秦天翰闻言心中窃喜,又向他颔首一拜,才施施然出了雅阁。
雅阁外不知何时飘了碎雪,猛然一吸,鼻腔里俱是清寒冷气,但即便如此,秦天翰仍觉得比屋内舒坦多了。他舒展手臂伸个懒腰,嘴角挂笑,双手往后一背,才慢吞吞抬步,往自己住处走去。
几乎秦天翰前脚刚踏出雅阁,一个捧着糕点的小丫鬟路过曹威时步子一顿,崴了脚似的往曹威身上一歪。这等勾引主子的法子曹威见得多了,眼底闪过一丝轻蔑,大掌一抬,趁着丫鬟跌到自己怀里前,一把掐住了她的手腕。
他手似钢刃,小丫鬟吃痛立即皱了眉,忙不迭轻声开口。
“我家小姐感激曹郎君赠裙,特意嘱我回赠礼物。”
赠裙——他送过裙子的只有未婚妻秦霜一人。
他紧拧的眉角一松,手也卸了力道,小丫鬟趁机将一枚月白帕子塞到曹威手中。
“我家小姐此刻正在湖心亭静候郎君。”
曹威心中一动,早些时候青裙美人隔着人群遥遥一望,再次浮现在他眼前。
“多谢曹郎君相扶。”
旁边小丫鬟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又朝他屈膝行礼,悄悄走开。
曹威却宛若未见,他攥紧手里白帕,须臾,突然站了起来,转身出了雅阁。
《梁祝》是台上最后一场戏,扮作男子求学的祝英台女儿身败露,被父母许给马才,她心有不甘出嫁,路上经过心上人梁山伯坟墓,下轿祭拜,突遇大风坟墓中开,她身披嫁衣奔入坟室,最终和心爱之人化蝶重生。
两只栩栩如生彩蝶自台上缓缓飞舞,女客这边纷纷拿起手帕拭泪,如此感天动地的一对恋人却不能长相厮守,只能殉身化蝶,如何能不让人伤心泪奔。
阁中夫人擦着眼泪,朱氏余光瞥见户外天色已晚,按照预先准备好的流程,请客腾步膳厅落座吃宴。众人听了一下午戏,早就倦了,如今听到终于要用晚膳,恨不得立即吃完回家休息,纷纷站了起来。
朱氏的贴身嬷嬷岚嬷嬷将要用晚膳的消息送到男客那边,秦修闻言,带着男客起身,收拾一番,也要赴宴。
忽然,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
“曹家大郎君怎么不见了?”
众人扭头四顾,可不是没有曹威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