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关山路远,而今图南。
送灾的婚宴终究有终结的时日,虽然有人强颜欢笑,有人怨愤难平,但是这都不能阻碍白衣的归程。他是江南的少侠,也应该只是江南的。这是所有北地的武林人士所达成的合议,哪怕彼此之间内斗,或者暂时联合和皇权作斗争,这个都是必要的前提。
哪怕皇城司已经恨白衣入骨,想要杀掉他的心思已经深入骨髓里了,也要忍耐,甚至暂时放弃,因为他们还有更加严重的错误需要弥补。当陛下亲自下场博弈的时候,就已经意味着这条为皇帝披荆斩棘的疯狗已经渐渐渎职了,而当今皇帝陛下更加看重武禁门的消息,更是对这份渎职抱以雪上加霜的重击。
疯狗最不怕的是死,但是最害怕的是被替代,因为一旦被替代,那么就连存在的意义也一并失去了。
而北地诸门派也更能够想到,当皇帝陛下的两把刀被削弱之后,为了平衡局势,皇帝会对他们采取怎样的措施。所以他们更不能有丝毫松懈,必须暂时放下彼此的门户之见,以应对皇帝陛下即将开始的手段。
所以当看见那行车队渐行渐远之时,虽然所有人都仿佛松了一口气,然而彼此互望时,却又恢复过往那种暗藏猜疑的目光。白衣当然是知道会有这样一个结果的,所以从来都不曾担心,当他离开之后,会有哪一天,北地诸门派和皇帝陛下会放下彼此之间的猜疑和恩怨,联手将他剿灭。
猛虎与群狼岂能勠力同心?这无非是个难以言喻的笑话。
或许对他们来说,其实这个时候,并不应该放白衣回去的。但是已经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就再也没有人能够回头了。
端坐于车厢内,身旁就是一脸怨气的阿绫,她就这样像门神一样隔绝了白衣和缘木之间的距离,也不说话,也不做什么。只是扭头看着那张一直冷峻没有表情的面容,白衣却忽然地有些想笑。
当然,这个时候他可不会笑出来,或者说他也没有什么心思笑出来。他还有很多东西需要思考,还有很多东西需要谋划。
独行者固然可以无所顾忌,但是此时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的独行者了。他拥有了家,拥有了回忆,拥有了羁绊,也拥有了弱点。所以为了保护这些弱点,他需要自己看起来更加强大,强大到没有人敢于对他动心思。
被无数宵小所烦扰是一件非常令人难受的事情,无论对谁而言,都是一样。
虽然当时剑神老爷子亲自出手,配合他谋划了那一局转龙局,但是他们终究没有等到最后,没有将所有的蛀虫一网打尽,留下了许多会令人头疼的隐患。
就算等他回来,剑神再次出山坐镇江南,一时间自然云烟不起,风平浪静。但是这样的时光能够坚持多久呢?东瀛的人蠢蠢欲动,陆家的人也不会甘于沉寂,至于那些藏于暗处的剑神老爷子的老对手,自然也是在等待下一个可趁之机。
当然,这种艰难的环境也源于白衣的成长和他即将带回来一个神境高手的消息。盛名响彻江湖之后,白衣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引来诸多关注,就算暂时没有人敢于对他动什么歪心思。但是谁都知道,一旦他回到了江南,就会又刮起一阵血雨腥风。
“他们大抵会说,我不会甘于寂寞,安心做一位少侠的。”沉寂良久的车厢中,白衣终于开口,“但是确实如他们所想,我的确要这样做。我不会再放任江南的武盟处于这样一个混乱的局面,之前是没有正统的名义,这一趟盛京之行倒是得到了这样的东西。”
“那么夫君你打算怎么做?”作为一名“夫君控”,天依对于他的想法自然不会提出任何反对的意见。她所做的,只是询问清楚,然后施行而已。
阿绫倒是没有说话,但是她显然是用眼神表示了,自己会支持白衣的行为。如果这个白眼再温柔一点的话,可能感觉会更好一些。
“我?我觉得我可能要继续杀人了,杀很多很多的人。”白衣的笑容有些冷,似乎总有一种暴虐的情绪郁结在他的心中,哪怕此时已经优势占尽,他也没有半点欣慰和喜悦。
杀人从来都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所以被迫要去杀人,更是如此。
不过这车厢中的女子似乎都没有被这种凛冽如同寒冬一般的杀气所影响,她们都恍若未觉,像是全然忽略了这样的寒冷。
或者说对于她们而言,这或许已然算不上寒冷了。
“杀人而已,有什么好骄傲的。”阿绫终于是忍不住插了一句。
但是白衣似乎就在等待她忍耐不住的那个时机,他脸上的冰冷转瞬消解,恢复成了懒散的微笑。在阿绫熊熊烧的目光的注视下,他笑着开口道:“因为不是我动手杀人啊,我当然会骄傲。毕竟就算是我家的小妾都能够那么厉害,大杀四方,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骄傲呢?”
“你说什么?”阿绫已经出离了愤怒了。
但是白衣可不管这样的怒火烧得有多旺,也不去管这位怒火中烧的小妾其实是一位看起来比他还要厉害的神境高手。他只是嬉笑着看着阿绫压抑着胸中怒气的样子,然后转头看向一旁的天依:“老爷子就不用再出手了。这回我们回去,拥有了堂堂正正的大义,我们就借军方的势,来堂堂正正地碾压过去。”
“好啊好啊。”天依拍手称快,似乎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反对。
车马喧嚣而过,向着南方,一缕血色的夕阳已经黯然沉下,或许有些人能够想到,或许有些人还活在梦中,但是他们都不会明白,白衣这次回来究竟想要做什么。或者说他们都不会想到这位已经凶名赫赫的白衣少侠,到底准备怎么和他们清算当初的恩怨。
或许将是一场无所止的屠杀,又或许这将是江南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