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梁璎起了个大早。
今日是约好了与杞见面的日子。
魏杞是她与魏琰的孩子,也是魏琰唯一的孩子,梁璎出宫后,他作为魏琰的独子,被记在了中宫之下,今年刚刚被册封为太子。
与魏琰在一起的时候,她以为是因为他心里只有自己,所以后宫才只有自己有这么一个孩子。
现在想想这想法真是自以为是得可笑。皇帝不能无所出,可彼时的局势,谁家出一位龙子都会打破平衡。
也只有自己这么个挡箭牌,没有任何家世背景的,才是最稳妥的。
很多事情,身在局中时看不清楚,一旦跳了出来,也都明朗了。
梁璎端起杯盏,没让自己想下去。
他们现在住的是周家在京城的宅子,宅子平日里就有留守的下人打扫,一直保持着干净整洁。所以这会儿就只见下人打扫着庭前的雪。
半晌午的时候,有下人过来禀告太子殿下的轿子已经过了东武门,那就是距离他到达宅子不远了,梁璎便提前带着下人们去门外迎接。
她虽是太子的生母,但是现在无论是处境亦或是身份,都无法以他生母的身份自居,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少的。
不多时,魏杞的轿子就出现在了不远处。
梁璎示意下人松开搀扶自己的手,见着那轿子慢慢靠近。
太子并没有带太多的随从,轿子对比着太子的身份,也显得普通得多。
梁璎隔着距离,看着轿子停下后,从里走下的少年。
十岁的少年原本就是不打扮也朝气蓬勃、光鲜艳丽的年纪,而杞明显是打扮过的,一身贵气逼人地下来时,与那不起眼的轿子倒是格格不入了。
皇帝对太子十分宠爱,这是民间亦有传闻的事情。魏杞才刚刚被册封为太子,魏琰就命人仿制自己的龙袍定制了相近样式的太子朝服。
从颜色、形制到材质、工艺俱是按着几乎一样的标准来做的。
而今魏杞就正穿着这身衣裳,小小年纪的他原本就气度不凡,在这身明黄色衣裳的衬托之下,显得愈发贵气。
梁璎眼睛都未眨地打量着他。
杞看起来长高了许多,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原本就长得快的,自己一年没见,就觉着少年的样貌已经变了不少。
孩子面色红润、目光有神,举手投足之间俱是贵气与自信从容。
他看起来生活得很好,梁璎也微微放心了,但这样的想法升起时,她又忍不住苦笑,便是不放心又能如何呢?那已经不是自己再能插手的事情。
在太子的目光看过来之前,她低头率着众人行礼迎驾了,也就没有看到华服少年在看到她时往这边稍显急切的步伐。
“恭迎太子殿下。”
下人们齐声开口,梁璎不能言语,就只是福身行礼,腰才刚弯下去,就听到魏杞近在咫尺的声音。
“免礼。”
沉稳中又带着几分尚未脱去的稚气。
梁璎有些意外他这么快就已经到了跟前,她起身之时,正看到少年收回的手。
“我的功课耽误了些时间,让夫人久等了吧?”
梁璎摇头。
太子的身份,哪里是她等不得的。
“你身体不便,天气又冷,不必这么多礼地还来外面迎接的。”
魏杞还在继续说着,是关心的话,但他似乎刻意地说得很客气。
梁璎摇头,表示无需介意,又做了个请的姿势。
那神色,比起客气甚至都冷漠了几分。太子袖里的手紧了紧,但终是没说什么,向里走去。
他们如今,非母子,就只是太子殿下与平民百姓,她将自己的地位,摆得很清。
所以客客气气的二人,并看不出太多母子之间的其乐融融。
其实梁璎在离京的前三年,都是没有回京的想法的。对于这个流淌着魏琰一半血液的孩子,她并非是没有恨的,甚至是未离京之时,她便拒绝见这个孩子了。
如今想想,她现在想法的转变,也多是周淮林的功劳。是他带来了自己曾以为不会再有的幸福感,那幸福感慢慢磨平了心中的愤恨、锐刺,让她重新审视这个自己曾经疼之爱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