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请问……你这里可以申请帮助对吗？”
钟明华一抬头，就见到一个长相有点眼熟，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孕妇，正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张望。
“哦，对的，这里是县法律援助中心。您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嘛？进来说吧。”
天气渐热，孕妇耳畔的发丝都粘在了脸上，钟明华忙起身帮她打开门，将人迎了进来。
又给倒了杯水过来，“喝点水，凉快凉快再说吧。”
孕妇感激不已，接过水杯大口喝光，喘了口气，感激地道，“谢谢你，小哥。”
这一笑，钟明华乍然想起了眼前人的身份，“啊，你是那个……小芳姐！我之前在短视频上看过你的直播！”
‘小芳姐’是短视频平台上一个小有名气的主播，主打新农村平台，经常在直播中推广一些助农产品，本地的板栗、核桃、腊肉还有一些炮制中药，小芳姐都带过货，粉丝超过百万。
钟明华就是在直播是时候刷到过这个笑起来特别爽利的主播，对她边吃边播的风格印象很深。
孕妇苦笑一声，“小芳姐是公司的账号，我真名叫赵美芳，是埕口农贸公司的签约主播，我今天来，就是因为这事儿。”
赵美芳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因为怀孕不能长时间直播，我被公司开除了。”
钟明华惊讶不已，“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之前小芳姐的账号上换了个主播，都说你在外头谈合同，转行当老板了呢。”
“哪有那个命哦，当主播之前，我也就是个种地的农民，公司给我开工资，还说卖得多的话给我分成，我一算账，比种地划算，就跟他们签合同，按照他们包装的风格去直播了。”
赵美芳有些吃力地用手拖着沉沉的肚子，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条弹力带将肚子托起来，“带货的效果挺好的，涨粉也很快，十天涨粉三万，不到一个月就破了百万粉丝，一开始公司的工资都准时到账了，老板还说年底给我分红。可是没两个月，我就发现自己怀孕了。”
赵美芳一抹眼，“我跟我男朋友没结婚，有了孩子，我们俩一合计，得把婚结了，我就跟公司说不想干了，想回家养胎，但是公司不答应，说我直播不满一年就算违约，还要我倒赔几十万，我哪有那个钱啊！”
钟明华皱着眉头，“所以你想打官司？”
赵美芳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哪有啊，我满打满算才换了几万块钱的工资，一打官司不就全没了……所以我又回去直播了……我男朋友自己准备结婚的事情，我们俩打算弄好了就直接请几天假办婚礼，这样也不耽误直播，但是过了两个月，我男朋友在工厂铲雪的时候，摔了一跤摔破了头……直接没了……”
赵美芳的表情十分痛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红肿的眼睛，哀伤地看向钟明华，“我请了一天假去奔丧，他的妈妈没让我进灵棚，说，说我这孩子不一定是谁的种，叫我自行决定去留——后来我才听说，他那家工厂赔了他们家八十万，他爸爸已经没了，他的妈妈是继母，直接就把钱给了她自己的孩子了……”
钟明华看向赵美芳已经快要足月的肚子，“你决定要生下来……”
赵美芳一脸坚定，轻轻点了点头，“我跟孩子他爸谈了七年的恋爱，虽然没有法定的名分，但在我心中他就是我的丈夫，我想给他留个后……后来我就回了公司，继续直播，打算播满一年再不干，给俺孩子留点钱。但是，我只坚持到了第六个月，就坚持不住了。”
赵美芳一脸绝望地将脸埋在手心里，“这孩子是双胞胎，我到后边连坐都坐不住，坐超过两个小时就直接吐了，直播的时候正在吃东西，吐了一下之后，那些东西就全都被退货了，老板直接就把我给撤了下来，叫我录了几期节目，孩子还没到七个月我就被开除了……”
钟明华听明白了，“你想要跟农贸公司进行劳动仲裁？”
赵美芳“恩”了一声，“我本来想直接去起诉，但是法院的法官说，叫我去人社局搞个仲裁，但是我什么也不懂，人社局门口有几个一样遭遇的人就好心跟我说，可以来这里申请法律援助，说是免费给分配一个律师，不用付钱，帮忙打官司，是真的么？”
钟明华看着眼前这个苦命的女人，轻声问道，“法律援助的资源有限，有一定的申请条件，其他都好办，你有贫困证明么？”
赵美芳一愣，“贫困……证明？”
“就是能够证明你的收入仅够维持生活，不能支撑你聘请律师的这一类的证明。”钟明华眼神诚恳，“如果你的条件符合，社区或者居委会可以办理这个证明。但是你现在是否真的到了生活困窘的地步？恕我直言，您自己也说过，带货的收入是还可以的。”
赵美芳张了张嘴，胡乱擦干眼泪，从包里翻出一本产检手册，打开给钟明华看其中一页，“我刚刚没讲，我真的是撑不下去了，因为直播的时候吃了太多含糖量高的农产品，我得了妊娠糖尿病，上一次产检的时候，还发现了慢性高血压合并子痫前期，医生要我准备好一定的费用，一周后准备剖腹产，他说如果我预后不好的话，不一定
下得来手术台……”
赵美芳声音哽咽，“小哥，我不瞒你说，我手里的确还有一点钱，但是那些钱连手术费都不见得够，我是个孤儿，连个亲戚都没得借，农贸公司现在断缴了我的社保，我现在没办法找工作，连医保都没有，我只求他们能把我这几个月的保险补上，您能帮帮我吗？”
“国家有明确的法律规定，妊娠期间不允许单方面终止女员工的劳动合同。”钟明华站了起来，“如果您的表述都属实，我一定尽力帮助，您给我留个联系方式，我去社区打听一下贫困证明怎么开，如果可以的话，就可以往下走援助流程了。”
“好好好，谢谢你了小哥，你加我的微信，随时联系我，谢谢你。”赵美芳千恩万谢地挺着肚子走了。
送走了赵美芳，钟明华吐了口浊气，关上了门。
不知何时过来的温晓晓擦了擦眼角，“怀孕前期服用低剂量的阿司匹林可以预防子痫，我们觉得是常识的事儿，却没有人告诉她……她看起来真的受了好多的罪啊，为了两个孩子，鬼门关里头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还不知道能不能挺得住，小钟哥，咱们帮帮她吧，这个小姐姐太惨了。”
钟明华翻开了陈旧的电话本，“我这就给社区打电话，中午的时候过去问问。”
温晓晓就过来推钟明华，“还等什么中午啊，现在就去吧！你这里我给你顶着，翟大姐回来我帮你说！”
钟明华感激地提起了包，往外头走，“行，那我回来给你带奶茶。”
“带个好消息就行了！”温晓晓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