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成五可比两成三成要少,可赵进说完,从第一排到最后一排,人人变色,刚刚坐下的蔡举人连忙站起, 居然大礼作揖,恳切无比的说道:“赵公子对咱们徐州有大恩,徐州士民感念在心,还请赵公子万万不能行这种虎狼之事,这三年的额度,老朽觉得很合适, 各位觉得如何?”
蔡正秋虽然在徐州士绅中的德高望重,可他也知道自家的权威就在曲里铺, 对其他人也不会倚老卖老, 此时却替大家做主了。
这可是一年收成的分配,谁家没有几千上万亩的田地,多拿几成,这可是巨量的钱粮,你一个外人凭什么替大家做主,但在这个大棚下,没有人这么说,反倒是彼此交换眼神,几个为首势大的先站起来附和说道:“蔡老说得有理,就按照赵公子所说的做吧!”
“凭什么..”也有个别莽汉没反应过来,刚开口一句, 就被周围的人恶狠狠瞪过来,那眼神都可以杀人,立刻吓得闭嘴,然后被亲厚的人在耳边低声说几句,这才恍然大悟,连忙蹦起来用比刚才大很多的声音吆喝说道:“就按进爷说的, 小的绝无二话。”
一时间整个大棚群情激奋,各个都赞同赵进的提议,赵进笑着看了看身边几人,伙伴们和如惠还有周学智,都笑着点头。
田产在册的越来越少,不在册的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多的农户百姓投靠到豪门之中,缴税的人和田亩也越来越少。也不可能放手去压榨那些小户人家,他们身上又刮不出多少,压榨的破产破家,第二年就没人缴纳赋税了。
对这样的局面,大明各级官府也有自己的手段,那就是从不按照清册收税,而是双方去谈,你有三千亩地,不管你在册不在册,大家要谈个缴税的数目出来,如果官府衙门这边强,那你就交个两千亩,如果你自家强,那就交个几百亩,也没什么人家能例外,毕竟六房办小吏,加上差役等人,都是本地土著,也是豪强一种,真要彼此得罪了,那也是后患无穷。
徐州和别处不太一样,在这个境内的云山寺占地太多,寺院本身有免税的额度,加上这滔天的势力,他这边是不要想收上一钱的。
不过户房这边为了多收,为了省心省力,往往会把这个差事包给一方豪强,由这个豪强出面去收,他和各处去谈,凭着面子势力甚至是武力多收上来,交足了承包的限额,剩下的都是自己的收益。
小吏差役出面,大家要交,包揽粮差的豪强出面,大家要交的多点,如果是赵进来做这件事,谁敢少交一亩?何伟远、云山寺、孔家庄、还有那成千上万的流民,都被赵进杀的大败灭亡,你在徐州都算不上头等一流,又凭什么和赵进抗衡,赵进领着人来收粮收税,哪能有你讨价还价的空间,你有三千亩,那就要交三千亩的,说交三成,那就要交足三成,你实有三千亩,说你有四千亩,让你交足六成,你也得按照这个数目交上来,有胆子不交吗?如果赵进包揽粮差,恐怕徐州一地,家家要按照实数缴纳,不敢亏少了一点,要是这么算起来,现在这个三成两成的提议,那真是太慈悲了,给大家不知道留了多少的余地。
毕竟朝廷还要免去三成赋税,这么算计起来,比往年要交的还是要少很多,大家还是赚的,那就没必要和赵进相抗了。
想通这个之后,刚才有些尴尬紧张的气氛重新松弛下来,赵进也是不急,等人在棚子里换了一轮茶水之后,才开口说道:“各位,这些也不是赵某一个人拿的,想要办下减免钱粮,道员、巡抚这些都要关照到,没有东西送上去,怎么会有好处下来,再说了,户房那边帮了大家这么大的忙,没道理让他们比往日还亏,这个也要分润的。”
听到这番话,气氛变得更好,原来赵进收了这么多还要替大家办事,那边蔡举人又占了起来,扬声说道:“赵公子如此高义,真是咱们徐州的大幸,各位乡亲,赵字营保境安民,维护一方,平日里花费本就不少,这次打通上上下下的关节争取这免三年的钱粮,大家都是受益,没道理让赵公子独力承担,咱们大伙分摊了这笔花费如何?”
蔡举人说完之后,座位上的众人一阵安静,不过这安静很短暂,随即又是热闹起来,大家纷纷起身说道:“正该如此!”
说归说,事后也不敢耍赖,但每个人心里都在骂,骂的不是赵进,而是最先说话的蔡举人,心想这有功名的读人就是聪明,这等讨好奉承的提议,他最先提出来了,人情大部分着落在他身上,大伙还不能不跟着。
不过这赵进还真是仗义,这笔钱由他上交分出,肯定不会有什么克扣和瞒报,也不会有什么甩不清的手尾,保险的很。
座位上的气氛愈发松弛,大家都觉得这位小爷体恤不刻薄,跟着肯定不会吃亏。
赵进对边上的周学智打了个手势,鼓声也随着响起,场面安静,周学智拿着本账簿,一边翻看,一边大声说道:“各位,这几处第一年钱粮全免,该承担的由徐安商行代付,曲里铺蔡家、五里庄、永固山”
一个个名字念出来,大家满脸都是羡慕的表情,第一年最多,第一年全免,这可是赚了个大便宜,可大家也没什么嫉妒眼红的,因为这些名字听一个还纳闷,听多了就知道,这都是当时跟着一起去救援徐州的队伍,出生入死见血了,自然要有补偿。这边说完,陈昇又从座位上站起来大声说道:“先前各位商议了几天都没有说定,今日里赵字营就把规矩说出来,愿意遵从的,赵字营欢迎,不愿意遵从的,赵字营也不会针对,赵字营的声誉请各位放心,说了就算。”
“..愿意把团练乡勇交给赵字营的,赵字营会进行验收,合格的全部录入,然后打散分成各队,衣食住行还有兵甲都由赵字营承担,然后各处出多少人,就会有多少人驻守,防备盗贼,弹压民乱,如果不愿意交的,赵字营也不会干涉,但必须服从赵字营的调遣,如果有抗命不从,视同贼盗,会立刻剿灭,无论明暗,如果和赵字营为敌,则会株连三族”
说这些话的时候,陈昇脸上没有笑容,下面也都听得仔细,说完这个,陈昇落座,下面众人也顾不得规矩了,彼此交头接耳。
“这是要把大伙手里的本钱都吞了啊!”
“吃相不错了,真要用强,你还能拦着不成?”
“还好他们还要顾个面子,刀枪可是命根子,没了这个,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我是不交出去!”
大伙态度语气各有不同,但结论只有一个,能不交还是不交。
也不是每个人都这么说,田家庄的田英最先站了起来,他在这座位排列里只能坐在中间靠后的位置,他站起大声说道:“进爷,田家庄的丁壮愿意听进爷安排!”
“林家围子的愿意听进爷安排!”
站起来这些人倒也不让人意外,都是联庄联保几处的,他们名义上是田家庄、林家围子,他们现在就是何家庄了。
这几个人争先恐后的说完,场面稍微安静了下,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偷偷看着上面赵进几个人的眼神表情,看着没什么变化才松了口气,这时候听着前面咳嗽一声,那蔡举人又站了起来,朗声说道:“曲里铺这边,愿意听从赵公子的安排。”
众人又是轰然,这蔡举人不叫进爷叫赵公子,可这表现处处等于给赵进磕头了,似乎不给自己留一点自主的余地,这么折腾下去,恐怕没有人会叫他蔡老太爷了。
“齐家村,齐家村上下愿意听赵公子安排!”在座位的最后排突然有人大喊到,大家转头看过去,却是齐二奎脸红脖子粗的站了起来,说得太急还岔了气,在那里咳嗽不停。
刚才大伙讲这些,齐二奎听得昏昏欲睡,直到刚才不知道被谁碰醒,听到那蔡举人的言语,那时还没反应过来,迷瞪瞪的询问边上的人,一听是这个,直接就跳了起来。
别看齐二奎坐在最后一排,那是因为私盐相关的地位最低,他的实力大伙可清楚的很,几十条青壮汉子随时能拉出来,真要大打,二百号舞刀弄枪的厮杀汉也能凑,而且和大家那些庄稼把式不同,见过血的不少,真刀真枪也不少,甚至还能张弓搭箭,真火并起来,四五百个庄稼汉未必是他们对手。
而且齐家村距离何家庄很远,吃的又是盐路上的生意,和赵进这边人情也足,不管怎么看,关起门来自己做个土豪,也比依附于赵进这边强,可这位却这么着急火燎的投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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