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去世时,他不敢吭声。
因为连一床草席都没有,若是被官差发现了,就只能随便刨个土坑将人埋了。
他便整日背着她,逢人只说是身子不好,起不来身。
所有人也只当他娘病狠了,睡了。
过了两日,还是被走在他身后的一个老爹发现了。
见他母子可怜,便帮着赵玉一块打掩护,在赶路时,同他一起收集路边的茅草,等夜里官差睡下,教他编草席·····
赵玉双目通红盯着桌面,双手用力扣紧,手背青筋鼓起,修长的指尖胀的淤紫,明显是到了情绪的临界点。
宋南絮心里泛起一抹心疼,犹豫片刻,还是抚上他掐紧的手上,试图缓解他的情绪。
“手上还有伤,别挤了裂了。”
手上温暖的触感,如他娘当初最后帮他掩耳挡风一样,将他从天寒地冻的记忆中拉扯出来。
赵玉盯着自己手背上覆着的小手,抬头看着宋南絮,似喃喃自语。
“你知道吗?我娘死了,我将她背着,赶了整整七天的路,才勉强编完一张草席,将她安葬。
冻土难挖,手指刨出血了,还挖不到一尺深,后来,所有人替我求情,官差才抽了配刀帮忙一起挖······这才葬下。”
他眼圈殷红,眉目竭力克制情绪,绷紧的面皮快速抽动。
宋南絮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体内像是放进一颗未熟的橄榄,又涩又酸,起身将他揽进怀里,“想哭便哭,不要忍着。”
与预期的嚎啕大哭不同,赵玉的肩头都未曾耸动,只是将额头抵在自己的腹部,呼吸声冗长,细听才能分辨抽噎声。
难怪他初到时,总是沉默寡言,也极少会笑,这么一个情绪内敛的人,即使临近崩溃,都还在克制。
宋南絮轻叹一声,缓缓抬手,顺着他的脊背安抚似的轻拍。
良久。
赵玉从她怀里退了出来,仰头看向她,“我同你说这些,不是要博你的怜悯······”
他的神色恢复如初,若不是哭过的眼眸分外水润,宋南絮都会觉得刚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抿了抿唇,“不是怜悯,只是心疼。”
话音刚落,赵玉将她的手反扣在掌心,抬眼望她。
“若不是在小倌馆被你再次救下,我早无命活到现在,所以我想将一切都告诉你,以诚相待。”
“再次?”
他手心的温度灼热的让自己心慌,宋南絮不耐的挣了挣,却也抓住他的关键词。
她怎么不记得在小倌馆之前还见过他?
盯着她渐红的腮,赵玉这才不舍的松了的手,“你还记得几月前,就是这个院里,你曾给我一整个馒头,告诉我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是你?你是那个大黑个!?”
宋南絮双眸大睁,撑着桌沿支起身子,眼神诧异的将他从上扫到下。
怪不得,赵玉头一次说话总感觉在哪听过似得,眼下再回忆,他的身量,眼神,完全和当时那个黑脸的男人吻合。
赵玉愣了一下。
大黑个?
这个名字倒是意外的贴切,从被流放的头一天,一向洁净的母亲就将三人的面都用锅灰擦黑,越是脏污不起眼,就越不会被别人注意。